神探高斯传奇???? 倪匡 发表于:神探高斯序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一直喜欢看侦探小说,西方的、日本的、中国的.中国也有很好的侦探小说,程小青的『霍桑探案』走的是较正宗的推理路子,孙了红的『侠盗鲁平』走的是奇情的路子.所以,当选定了写作职业之后,也写了不少侦探推理小说,大都不是很长,每篇两万字左右,其中有不少,由于当时并没有剪存,都已经散失找不到了,能够找到的,就收集起来,即是这几本「侦探推理小说集」. 写过的侦探小说中,用过不少不同的人作主角.侦探小说的主角人物,当然是小说中侦破案件的主要人物.这个主要人物的身分,不必一定是一位职业的侦探,也可以是一位业余的侦探,或根本不是侦探,只不过凭他的直觉破案.在写侦探小说的时候,就是这样想,所以笔下的主角人物,有男有女,十分多样化. 事实上,在其他各种类型的小说中,曾创作过的,也全有着侦探小说的影子,例如武侠小说、科幻小说,在情节的进展之中,都有着抽丝剥茧的解决悬案的过程,这全是侦探小说的特点. 侦探小说,用中国社会作背景,有一定的困难,因为侦探推理的过程,似乎是西方社会所专有的.但现在中国人社会也在飞速进步,各式各样的犯罪花样,大有「不甘人后」之势,侦探小说的题材也多了起来,很可以有好的侦探小说出现,这几本选集,可以说是转变─因为在这之前,出版社对于国人创作的侦探推理小说,好像并不是有太大的兴趣和信心.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,这一些小说之中,有一部份,再取篇名时,顺手拈来,全是香港赛马场中赛马的名字,例如「三与四」、「古墨」、「飞艇」等等.是先有了篇名,再来设想小说的内容.这样的写作方法,堪称「绝无仅有」,十分有趣. 还很怀念那一批散失的作品,「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」,其中有几篇,自己的印象十分深刻.有一篇是「密室谋杀案」,写许多人写过的题材,若有空,还要写出来─当然,以后再写侦探推理小说,一定比这些更成熟的多. 算是序吧! 倪匡 晚礼服 第一章 高斯的浅紫色跑车,驶进了两扇自动打开的铁门,在一幢宏大的洋房前停了下. 他跳下车来,三步并两步,向石阶上走去. 他刚来到门口,还未伸手敲门,眼前陡地一黑,本来几乎每一个窗口都有灯光射出来的屋子,突然变得一丝灯光也没有了,而在他面前的两扇玻璃门,则自动向两旁移开来. 高斯耸了耸肩,向黑得甚么也看不见的大厅走去,他才一踏进大厅,他身后的玻璃门,又「刷」地自动关上,高斯,完全被黑暗包围了. 高斯像是对这个大厅的一切,十分熟悉,所以虽然在黑暗中,他只是略停了一停,打横跨出了六七步,便向下走去,悄悄坐在一张沙发上,然后他笑了一下,道: 「一个时装设计师的住所,弄得像魔鬼党的总部一样,不是太过份了么?」就在他的右边,响起了一阵轻柔的笑声来,接着,便是比笑声更动人的话声: 「你或许不知道现在商业间谍太多了,我这次设计的晚装,如果事先将式样泄漏出去,那么,我就得不到国际时装比赛的首奖了.」高斯将头转向右,他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自她的身上散发出来,令他心醉,他道:「那么,我可以看一看你设计的新型晚装么?」「当然可以,这就是请你来的目的,你转过头去,别望着我,望向楼梯那面,我的模特儿,李玉芳小姐,已走下来了.」高斯转过头去,周遭是一片漆黑,然后,突然之间,所有的灯光,一齐亮了起来.在那一刹间,高斯几乎甚么也看不到,他闭上眼睛一会,再睁开眼来,他看到闪亮的一团,在楼梯上,慢慢地向下移来,高斯几乎看不清那是甚么. 但是,那究竟只是一霎眼间的事,接着他便看清了,那缓缓向下走来,如此夺目灿烂的,是一件缀满了水钻的晚装.在银白色的缎子上,缀满了水钻,水钻在灯光的照射之下,发射出各种夺目的光芒来,以致着名的时装模特儿李玉芳美丽的脸孔,几乎看不见了. 高斯突然站了起来,他心中的错愕是难以形容的.燕玲是他新近结识的女友,他和她相处的日子虽然不久,但是却也知道燕玲是一个品味十分高级的时装设计师.可是这时,他看到的却是那样一件闪亮的、庸俗不堪、缀满了水钻的晚装. 他呆呆地站着,直到模特儿已走下楼梯,和燕玲的声音又在他身边响起时,他才如梦初醒,「啊」地一声,道:「你在说甚么?」他转过头去,看到燕玲的神色十分难以形容,她对自己的设计,显然一点信心也没有,是以她的神情十分尴尬.她道:「你看……还好么?」高斯实在想将心中所想的讲出来,但是在考虑了半分钟后,他终于道:「我说甚么好呢?你设计出来的服装,总是……特别的.」燕玲垂下了头,她很年轻,很美,她笑的时候,更甜得令人想跟着她笑.但这时,高斯总觉得她笑得很勉强,她道:「好,那我们就开始吧,一切全都讲妥了的,是不是?」高斯不禁皱了皱眉,一切自然是早已讲妥的.但是,在事前,他却未曾知道那件燕玲称之为「新时代的杰作」,会是这样的一件作品!高斯是一个着名的摄影师,高斯的作品,是世界上许多杂志争相刊登,引以为荣的. 燕玲和他讲妥的事情是:燕玲参加国际时装节的设计,由高斯摄影,给一本最权威的时装杂志去作封面,以壮声势,那可能影响评判员,使燕玲的设计,更易得到冠军. 高斯当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件事,但是他却以为那一定是一件出色之极的晚装,那知道……他心中暗叹了一声,自袋中取出了一只小型相机来,忽左忽右,忽前忽后,拍了十来张四一片,才道:「冲洗出来之后,请你来选择.」「不必了,」燕玲摇着头,「由你决定一张好了,下星期那本杂志的封面,一定要见到我的设计,对不对?」「对的.可是我的报酬──」高斯笑着. 燕玲向模特儿望了一眼,模特儿识趣地转过身,向楼上走去,燕玲低下头去,高斯走了过去,在她的颊边轻轻地吻了一下. 高斯并不是第一次获得那样的一吻.经常,总会令高斯产生一股飘飘然的感觉,燕玲的脸颊也会变得酡红.可是这次,燕玲的脸色却十分苍白,这使得高斯的心中十分不安.那种不安的感觉,一直维持到他驾着跑车,驶出两三里之后. 令得他清醒的原因,是因为天下雨了,雨很细,但是也很急.车头灯映在路面上,闪起奇异的闪光来,郊外的公路上十分冷清,只有他一辆车子,他停下车来,准备拉上车篷.也就在他想从驾驶位上站起来的那一刹间,他突然听得他身后,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,道:「别停车,继续往前开.」高斯陡地一震,他身后有个人! 那人当然不可能是这时才在他身后的,因为他一直以十分高速在疾驶,那人早已躲在他后座的,只不过他未曾觉察而已. 高斯立时想转过身去,但是他的后颈上,却有一根冰凉的铁管抵着他,高斯的身子震了一震,那是手枪! 高斯吸了口气道:「好,继续往前开,你的枪……有没有上保险掣?」「我没有时间和你说笑.」他身后的那声音冷冷回答,「往前开,在前面的岔路上,转向左.」高斯和燕玲相识已有三个多月了,这三个月中,他夜晚独自驾车经过这条路,至少有十次了.每一次,他不是心急地想见到燕玲,就是带着飘飘然的感觉离去,是以从来也未曾注意到有那样的一条岔路,但这时他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留意着. 那是一条长满了野草的小路,车子转进去之后,驶出了三百码,前面是一间破旧的木屋,路已到了尽头,高斯不得不停下车子. 他才一停下车子,就听到两旁草丛中,又有脚步声传出来,估计至少有四五个人.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他不知道自己遇到了甚么事,他尽量保持着镇定,他并不怕对方人多,可是那柄手枪,却令得他不能不有所顾忌. 他身后那人又冷冷地道:「下车来,到那屋里去,我们有几句话要问你.」高斯跨出了车子,车头灯照在木屋上,在灯光照耀的范围内,雨丝十分密,高斯走进木屋,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全湿了. 木屋中几乎甚么都没有,十分黑暗,他被赶到木屋中间站定,他感觉有五六个人,也走进了木屋.高斯站着不动,但是他心中却在迅速地想着,对方所有的人,都走进这间屋子来了.那对他来说,是有利的,只要他等到机会,他就可以扭转劣势,而且在那么小的空间中,有着六七个人,对方是不容易射中他的. 但这时他却没有动,因为那柄手枪,仍然在他的背脊上,使得他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. 他略略动了动身子,才道:「你们是甚么人?你们想知道甚么?」「在甚么地方?」那声音冷冷地问. 高斯呆了一呆,反问道:「甚么在甚么地方?」那声音冷笑起来,高斯的后脑上,突然着了重重的一拳,令高斯的身子,猛地向前仆了出去,他跌在地上.高斯陡地一个翻身,在翻身的同时,他伸手一捞,已抓住了站在他身边一个人的足踝,用力一拉,他自己站起来,那人已摔跌了下去,高斯一闪,闪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后,伸手握住了那人的手背,用力向前一推. 那人向前直跌了出去,高斯打横跳了出去,想夺门而逃,但是他才一跳起来,腹际已中了一拳.紧接着,一个人自他背后扑了上来,箍住了他的颈,他双肘一齐向后撞去,他身后那人怪叫着,却不肯松手,就在这时,突然之间,木屋中陡地亮了起来. 高斯本来还想狠狠向后挥拳,去挥击在他身后箍住他的那人,可是灯光一亮,他却停了下来,整个人都呆住了. 那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.简直像是一场噩梦! 在他前面的两个人,全都戴着黑一块、扛一块、恐怖至极的面具.地上有两个人正在挣扎着站起来,他们的脸上,也戴着同样的面具. 不消说,在他身后的那人,也是一样的. 高斯只觉得自背脊上生出了一股寒意来,他并不是见识不广的人,他曾环游世界,深入蛮荒,猎取稀有的镜头.他也曾当过一个时期的私家侦探,经过几年冒险生活,可是,他却从来也未曾处在一个如此诡异气氛之中,那五个戴着奇形怪状面具的是甚么人?他们要自己拿甚么东西出来? 他们一定是误会了,一定是弄错人了! 高斯有点急速地喘着气,道:「你们认错人了,我一定不是你们要找的人,我叫高斯,是一个自由摄影记者,你们要找的不是我?」五个人中的一个,缓缓向高斯逼近,直来到高斯面前,突然伸手向高斯掴来,高斯连忙一偏头,可是他颈际一直被人紧箍着,是以并未能避得过去,一掌掴了个正着,同时那人狠狠地喝道:「拿出来,贱种.」高斯又惊又怒,大声道:「拿甚么出来?」那人冷冷地道:「兄弟,拿甚么出来?就是你那位小姐交给你的东西,如果你不自己拿出来的话,我们也一样可以在你身上搜到的.」等到他渐渐地有了知觉,只觉得后脑上像是有一块烙铁,在不住地烙着他,令得他全身都起了一阵抽挡的痛楚.他困难地伸手摸向后脑,血已然开始凝结了,他睁开眼来,光秃秃的一只灯泡,就在他的头上,光线虽然不强,但也足以令他昏眩. 他吃力地站起身来,发现他的外衣已被剥下,而且被撕成一条一条,他的相机也被砸碎了,胶卷盒也碎开来,胶卷拉成一长条. 他的鞋子也被脱了下来,鞋跟和鞋底都被撬破,那些人一定想在他身上找寻甚么,而找寻的东西,体积一定是十分小的,小得可以藏在鞋跟之内. 然而,那是甚么东西? 高斯几乎无法去想,因为他脑后像针刺一样地痛,他勉强走出了几步,到了木屋外面,雨仍然很急,清凉的雨点洒在他的脸上,令得他略为清醒了些. 他的车子不见了.这是高斯意料中的事情,那些人连他的鞋跟都要撬开来看过,至于他的车子就更不用说了!高斯在雨中用力摇了摇头,想弄明白这一切,根本是一场恶梦呢?还是实实在在所发生的事. 但是那当然是实实在在的事,因为他并没有「醒」过来,他仍然在雨中,在偏僻的郊外,在一间破旧的木屋前.他穿上没有鞋跟的鞋子,向前走去,来到公路上. 公路上静得一辆车子也没有.而且,即使有车子经过的话,驾驶肯不肯在深夜搭载一个像他那样子的人,也是大有问题的事. 第二章 他并没有在公路上站立多久,便有了决定:步行至燕玲的住所. 他是在和燕玲分手之后,才遭到意外的,高斯还清楚地记得,那些人要他交出来的东西,在那些人的心目中,是由燕玲交给他. 而事实上,燕玲却没有交任何东西给他. 可是那却已然说明,他那奇怪的遭遇,是和燕玲有关系的──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事,燕玲会和五个那么可怕的蒙面人有关么? 他向前走着,但雨越来越急,有几辆车子在他的身后追上他,在他身边疾驶而过,在他走出了十多分钟之后,又有一辆车子迎面驶来. 不等车头灯照到他身上,高斯便在路边站定,等候那辆车子驶过去.那辆车子驶得十分快,但是刚一在他身前驶过,却立时倒退过来,停在他的身前.高斯正在愕然间,一只擦着紫色指甲油的纤手,已从车窗中伸了出来,向他招了招手,同时一个女子声音道:「高先生,是你么?」高斯跨出了一步,车窗上又出现了一张妆化得十分浓的脸,高斯认得她是燕玲的模特儿李玉芳,也就是刚才穿着那件镶满了水钻晚礼服的那位.高斯不等她再发问,便道:「李小姐,遇到你太好了,我遭到一点意外,你可以载我一程么?」「当然可以,你回市区去?」「不,我还要去看燕玲.」「那么晚?」修饰得很好的眉毛向上扬了一扬,「请上车来.」高斯打开了车门,坐在李玉芳的身边,李玉芳用一种十分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,但是却并没有多说甚么,便开动了车子,转了一个弯,往回驶去. 在快要来到燕玲的住所之际,李玉芳才问了一句:「高先生,你不觉得燕玲的行为有些怪么?」高斯小心地回答着:「我不知道你指哪一方面而言,李小姐.」李玉芳像是将那件事在心中忍了很久,终于讲了出来,所以讲得十分快. 「那件衣服,高先生.就是你今天晚上看到的那件,那简直可怕极了,真难相信那是燕玲的设计.高先生,她那件衣服,会毁了她的前途.」高斯皱一皱眉,燕玲会设计出那样一件晚装来,那的确是反常的事.而且,燕玲的脸色,为甚么那样苍白呢?她的神情,好象也非常不安. 她一定有着很严重的心事,高斯已经隐隐感到一定有着一件十分隐秘的事,正在悄悄地进行着,而这件事,和燕玲有关.高斯这时,自然还不知道是甚么事,他还一点头绪也没有,正由于这样,他更迫切想见到燕玲.他请求道:「李小姐,能不能将车子开快一点.」李玉芳看了看速度表,摇了摇头,道:「快到了,你不希望出事,就别催我.」车头灯冲破了黑暗,照射到了那两扇铁门,房子的二楼还亮着灯光,可知燕玲还没有睡.高斯下了车,去按门铃.燕玲卧室的窗子是对着花园的,可以看到谁在按铃,自然也会打开操纵的大门,让他进去. 可是,足足等了两分钟之久,屋子内却一点反应也没有.燕玲一定没有睡,要不然不会有灯光,就算她睡了,两个仆人也不会听不到门铃声的,屋内没有反应的唯一原因,就是出了事故. 高斯退后一步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道:「李小姐,你在外面等着──最好你坐在车中,以便一有甚么变故,你可以立时驾车离去,我爬进去看看.」李玉芳的脸色变得很苍白,她的双眼中,满是惊恐的神情,道:「高先生,发生了甚么事?我刚才和她分手的时候,还是好好的啊!」「我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.」高斯已攀上了铁门,「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,如果我进去之后,二十分钟不出来,那你就去报警.」李玉芳点着头,高斯的身手十分矫捷,他已轻而易举地翻过了铁门,落地之后,他向前直奔了出去,撞开大门,大厅中并没有开灯,可是二楼走廊上的照射灯投射下来,却也可以看到大厅上的情形. 高斯才踏进了一步,便呆住无法出声. 燕玲精心布置的大厅,像是被一百头犀牛闯进来破坏过一样,沙发被翻转、割破,墙纸被剥下,电唱机被打烂,高斯简直看不到一件完整的东西. 「燕玲!」高斯大声叫了起来,向楼上冲去,楼上的情形也完全一样.高斯推开了燕玲工作室的门,凌乱得连插足的地方也没有,他又推开了卧室的门,也是一样,燕玲不在. 而地上几乎到处都是衣服,有的是她设计的,那件缀满了水钻的晚服,连同一个塑料的模特儿,一齐倒在地上. 跨过那模特儿,到了阳台上,阳台上也没有人.高斯再冲到楼上,他找到了开关,点亮了所有的灯,一直找到仆人房中,才看到两个人. 那两个是燕玲的女仆,她们全昏迷过去,房间中充满了强烈麻醉药的气味.高斯呆呆地站在那房门口,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麻木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为甚么自己会被人围殴,而燕玲的家中,又遭到这么大的破坏,而且燕玲也失了踪? 高斯又回到客厅中,拿起电话,可是电话线也被割断了,一切全是有计划的行动! 高斯奔到了铁门前,李玉芳还等在车中,见到高斯奔出来,急急问道:「怎么样了?」「太可怕了,我们快去报警,燕玲失踪了!」高斯打开车门,坐上了车.李玉芳的手有点发抖.她拉开一个格子,出现一副无线电通讯仪器来,按下了一个掣,道:「所有巡逻车注意,我是服装计划负责人,在二号公路,最近的巡逻车请立即赶来.」这一切,将高斯看得呆了,对他来说,那像是另一场噩梦一样.等李玉芳推上了那格子好久,他才道:「你,你不是李玉芳小姐?」「当然是的.」李玉芳笑着,「但是你也可以叫我李玉芳警官.」「警官?」高斯更胡涂了.高斯并不是怀疑她警官的身份,她刚才用无线电通知巡逻车赶来这里,当然她是警官了. 可是,为甚么一个警察,会变成模特儿呢? 高斯实在太迷惑了,是以他不知如何问李玉芳才好.李玉芳笑了笑,道:「高先生,你和燕玲的感情进展得太快了,所以你忘了和她认识至今,还不到四个月,正确的日子,是一百零六天.」「你──」高斯仍然张口结舌. 「我为甚么要权充她的模特儿,是不是?」「是的,为甚么?」「那是我们的一个行动计划,高先生.这计划,我们称之为『时装计划』,而我就是这计划的主持人.」高斯苦笑着,道:「可是,这个计划的内容是甚么?和燕玲有甚么关系?」李玉芳的声音这时已变得十分镇定,令高斯不得不佩服她刚才那种假装出来的惊惶神情之逼真,她道:「高先生,作为一个市民,是应该和警方合作的,现在,我以警官的身份,要求你合作.」高斯摊着双手,道:「我有甚么可以合作的?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?刚才,我被五个戴着可怕面具的人胁迫到一间木屋去,他们将我打昏过去,警官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」「我们怀疑──」李玉芳话还未讲完,警车的响号声,已迅速自远而近,驶了过来,一辆警车,已然驶到了近前. 第三章 高斯回头向巡逻车看了一眼,再想发问时,李玉芳早已下车.高斯看到巡逻车上下来的警员,向李玉芳行敬礼,李玉芳正指挥着他们展开搜索. 高斯用手敲着自己的额角,这一切,实在太不可思议了!警方怀疑燕玲有甚么不法勾当吗? 他苦笑着,道:「燕玲她……」「她被怀疑和巨额的钻石窃案和钻石走私有关.」李玉芳冷冷作答. 「你一定是──」高斯本来想说「你一定疯了.」但是他却没有那样说下去,因为李玉芳这时的神情,完全是一个严肃的警官,而不再是一个美丽的模特儿,所以他顿了一顿:「──是弄错了.」「没有错,我们曾跟踪她好几次,我在担任她模特儿之后,也曾侦查过她和一个大犯罪组织中的重要人物之一──莫尔西斯男爵接洽过.」李玉芳回答. 高斯感到十分迷惑,他苦笑道:「那么,她现在……到甚么地方去了?」「不知道.可能是她已知我们在侦查她,是以故意失踪,也有可能是落到另一帮匪徒的手中,是黑吃黑.希望你能提供资料.」「我……」高斯实在不知该说甚么才好,但是他犹豫一下之后,却突然以极坚决的语气道:「我相信燕玲绝对不是甚么犯罪组织中的人.」李玉芳斜眼望高斯,道:「警方已有了确切的证据,由于警方需要你的合作,所以你可以跟我回去,看看那些资料.」「那么,她究竟在甚么地方?」高斯焦急地问. 「我不知道,高先生.」李玉芳的态度很冷漠,「我正在尽力找线索,你是看到的,而我现在还没有甚么头绪.」高斯抬起头来,看着燕玲住所进进出出的警员,他摇着头,道:「不,我不到警局去,我要自己去找燕玲,我一定要找到她.」「高先生,」李玉芳的声音更严厉了,「警方希望你合作,而绝不希望你单独行动.你的敌人可能是一个极具规模、组织十分严密的犯罪集团,以你一个人的力量,是绝不可能与之为敌的.」高斯叹了口气,没有再说甚么.三十分钟后,他人已在李玉芳的办公室内,李玉芳虽然年纪很轻,但是地位却已相当高,不但有自己的办公室,而且她的助手,竟是一位相当高级的警官,这都是出乎高斯意料之外的.李玉芳将一份活页夹放在高斯面前,道:「你自己看看.」高斯打开活页夹,只见活页夹中有几张相片.第一张便是燕玲和一个秃头男子在一家十分豪华的咖啡厅里,那秃头男子像是正在讲话,燕玲低着头,用银匙在搅拌咖啡.第二张,仍是在原来的地方,而角度却不同,可以看到那秃头男子的正面. 那秃头男子有一双凸得很出的眼睛,这双眼睛正瞪视着燕玲,这种眼睛,使人想起死鱼的眼珠来. 高斯抬头看看李玉芳,李玉芳道:「看下去,你就知道那男子是甚么人了.」高斯翻过几张相片,便看到一张两寸的照片,穿着德国纳粹的军装.这张秃头男子的照片,在别人看来,或许找不到甚么特别之处,但是高斯是一个摄影师,一个高明的摄影师是最善于捕捉他人脸上的特征的,因此高斯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同一个人. 他再看照片里的表格,那是一张军官的登记表,这个秃头男子,名叫莫尔西斯,他的官阶是上射,隶属军中的秘密工作组. 在那份表格之后,另有一份表格,却是一个服刑中的犯人,也是莫尔西斯.那张表格上注明,莫尔西斯的外号叫「男爵」,是一个欧洲着名的珠宝贼,在加入一个大规模的走私组织之后被捕,被判入狱二十五年,但是在第二年便越狱而逃.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一时之间,一句话也讲不出来,李玉芳冷冷地道:「现在,你认为怎样?」高斯弹着那两张照片,道:「这只能证明燕玲和这个莫尔西斯见过面,一齐喝过咖啡,而不能证明别的?」「燕玲应该很高兴有你这样肯为她辩护的人.但是,事实却不肯再为她辩护了.」李玉芳拉开一个抽屉,按下放在抽屉中的一架录音机的按钮,立时听到了一个有浓重德国口音的人在说着英语:「一切已照计划安排好了么?」「是的.」那是燕玲的声音. 「我们的人在你一到东京,抵达酒店之后就会来找你.来找你的人会提及我的名字,和我们以前谈到过的事情,你就将一切给他,你的任务就完成了.」燕玲停了相当久的时间才回答,道:「我知道了.」李玉芳「啪」地一声,又按下了录音机的停止键,道:「这是他们见面时谈话的录音,证明莫尔西斯男爵,已将那批东西交给她了,你知道是甚么吗?」高斯迷惘地摇头,他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,此时的他实在是心烦意乱了. 「那是三百二十一颗钻石,未经加工的钻石,总重量是一千零六十克,是在南非运到阿姆斯特丹途中失窃的.那是双重犯罪,这批钻石,在日本可以卖到极高的价钱,问题是要有人带到日本.」高斯抬起头来.「燕玲有甚么法子逃过海关的检查?」「我们不知道,我在她身边很久,也未曾探明出来.你和她的关系比较特殊,我们希望通过你的关系,替警方查出一点头绪来.」高斯苦笑着,道:「她人也失踪了,我如何去查?」「那不要紧,她总要出现的.莫尔西斯隶属一个极大的犯罪组织,黑吃黑的行动虽然掳走了燕玲,但一定会放她回来的,没甚么人敢和那样大的组织作对的.」李玉芳的声音十分稳定. 高斯双手捧着头,燕玲──他为之倾倒的女子,那么优雅高贵的燕玲,竟会是犯罪组织中的一员,要担任着逾千克拉钻石的走私工作,这实在是难以相信的,但是事实却又令人不得不信. 高斯现在明白了那将他殴打一顿的五个戴着面具的人,是为甚么要打他了.那五个人定然是另一批歹徒,而那两批歹徒,以为燕玲将钻石交给了他,所以才想在他的手中将钻石抢过来. 但高斯却是无辜的,直到此际,他才如梦初醒,知道自己卷进一件大窃盗案和一件大走私案,双重犯罪之中! 就在高斯发怔时,电话铃响了起来,李玉芳拿起了电话,又放了下来,她来到高斯身前,道:「燕玲已回家去了.」高斯疾站起身来,李玉芳吩咐道:「你现在就去看她,切不可在她面前透露你已知道她的秘密,她是走私组织的一员,你一透露知道了她的秘密,就可能遭到她的杀害.」高斯的心中在叫着:不会的!可是,他想说的话,只能在心中呐喊.他像是身在噩梦中一样,明知这一切不是真实,只不过是魔影,可是他却没有摆脱这些魔影的力量.他不知道自己要挣扎多久,才能摆脱这些魔影使之成为事实. 高斯几乎是用逃的一般逃出警局的,海风吹来,他略为清醒了一些.而当他略为清醒之际,他更没有勇气去见燕玲.他在责备自己,怎可以相信燕玲是一个犯罪者,怎可以怀着如此卑鄙的目的去侦查她? 但是,那些照片,那录音带,却又像是铁锤般,在敲打着他,使得他不住苦笑. 他在寂静的路上向前走着,好几次出租车在他身边驶过,他都犹豫不决地未曾扬起手来,因为他实在下不了决心去见燕玲,这三个月来,他几乎每天都见到燕玲,可是结果……高斯一直向前走着,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远,才傍着一株树,停了下来.他一站定,发现身后的街灯,将他的身影,长长地投在地上,而令得他陡地一怔的是,他身影的旁边,有着另一个人影! 他的身后有一个人站着. 高斯倏地转过身来,他和那人正面相对了,那人有着一双凸得很出的金鱼眼,一双眼珠白多黑少,他正在阴森森地笑着,高斯后退了一步,失声道:「莫尔西斯!」「莫尔西斯男爵.」那人自我介绍. 高斯定了定神,他心中急速地在转念着,燕玲是接受莫尔西斯命令的,如果将莫尔西斯带回警局去,那会怎样呢? 他一想到这里,陡地跳了起来,一掌向莫尔西斯半秃的头顶,击了下去. 也就在他刚一跳起来之际,他的腹上,已先受重重一击.那一击,将他肚中的空气全都逼了出来,令得他感到一阵痉挛的疼痛,他并未能击中莫尔西斯,同时他的身子也跌了下来. 莫尔西斯的另一掌,又已重重地击在他的后颈上,令得他仰天倒了下来,莫尔西斯的右脚立时向他脸上踏来,但在踏到前,却只是鞋跟着地,鞋底向着高斯的脸,在他的鞋底上,「铮」地一声,弹出了十来排锋锐之极的刀片来. 如果他的鞋底,真向高斯踏了下来的话,那么高斯的鼻子,至少断成三截! 莫尔西斯冷笑着,道:「高先生,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么?」 第四章 高斯双手用力托住莫尔西斯的鞋底边缘,使莫尔西斯的鞋底,不能向他的脸上踏来.莫尔西斯冷笑着,同时脚下的力道渐渐增强,高斯已可以感到刀片锐利的刀锋那种凉飕飕的感觉了! 高斯双手用力向上抬着,莫尔西斯冷笑着,道:「警方对你讲了些甚么?那女警官吩咐了甚么?你快老老实实讲出来.」高斯勉力将莫尔西斯的鞋底托起些,但那并不能使他的处境改善,他喘着气,道:「没有甚么,警方没有对我说甚么.」莫尔西斯也不再逼问,只是用力向下踏来,他鞋底的尖刃,已经碰到高斯的脸了.高斯腾出一只手来,突然握住其中一柄尖刃,用力一拗,「啪」地一声响,将尖刃拗断,同时快速的将那尖刃刺进莫尔西斯的小腿中.莫尔西斯发出一声怪叫声,高斯趁着那一刹间的机会,身子一挺,直跳了起来,一拳击向莫尔西斯的下颚. 那一拳,高斯用尽所有力气,使得莫尔西斯的身子在向下仰倒之际,他自己的身子,也向前冲了一下,几乎跌倒.他跨过莫尔西斯,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,当他奔到转过街角之际,他才感觉左臂一阵热辣辣的疼痛. 他伸手向左臂摸去,摸到了一手的血,他就着路灯一看,他的左臂显然受了枪伤. 他不知道自己是甚么时候受伤的,因为他根本未曾听到枪声.他想莫尔西斯的手枪一定配有灭音器,因此使得枪声比他奔跑时的脚步声更轻. 高斯也不及理会子弹是不是还在手臂中,他撕下一块衬衣,用力将手臂裹住,继续向前奔跑,又跑了两条街,他才拦到一辆出租车,向燕玲的住所疾驰而去.出租车司机,在高斯上车之后,便看出他神色有异,但高斯既然已上了车,司机却也不得不服他所吩咐的地址向前驶去. 在离燕玲的住所,还有一百多码之际,路面上突然亮起了灯,好几个警员一齐拦住了去路,出租车司机一定以为会有一场「警匪枪战」了,他连忙停下车,立时打开车门,滚出了车外. 高斯反倒呆了一下,那几个警员,已向前奔来,一个扶起了司机,另外几个,来到出租车前,道:「高先生么?李警官已告诉我们你会来的.」高斯道:「燕玲她──」「她是一小时前回来的,现在在家中,她不知道在她的住所外,有人包围着.高先生,你要不要我们保护着你进去见她?」「不用了.」高斯出了出租车,「你们别惊动她,我会自己攀墙进去见她的.」高斯要攀墙进去的原因是,想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燕玲的面前,那是他潜意识中的一种报复心理.他和燕玲相识了好几个月,在这几个月中,他对燕玲的感情是如此之真挚,但是燕玲却甚至不将他当朋友,如果燕玲将他当朋友的话,那么决计不会将她和莫尔西斯来往的事,瞒着他暗中进行的. 高斯大踏步地向前走着,一直来到了铁门前.房子的二楼还有灯光透出来.高斯的手臂,感到一阵阵剧痛,但是他还是咬紧牙关,攀过铁门. 当他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梯,推开燕玲工作室的门,突然出现在燕玲的眼前时,燕玲正站在那件镶满了水钻的晚礼服之前. 那件晚礼服,高斯上次来的时候,看到它跌在地上,这时大约又被燕玲拾了起来,所以已挂在衣架上.高斯才一推开门,燕玲便突然转过身来,她脸色是如此苍白,望定了高斯,一言不发. 高斯的心中,本来想要责备燕玲的.可是,当他一看到燕玲那样苍白的神色,和那一双失神的大眼睛时,他心中要讲的那些话,却全飞走了,他只是叫道:「燕玲,你回来了!」燕玲向后退了半步,但是她只向后退了半步,便立时向前奔了过来,她投进了高斯的怀中,高斯的左臂,痛得无法抬起来,然而他还是用右臂抱住了燕玲. 燕玲在哭着,高斯感到燕玲的眼泪,已渗透了他的衬衣,他轻轻地在燕玲的背上拍着,道:「别哭,燕玲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我不相信你和莫尔西斯会是同一组织的.」「莫尔西斯!」燕玲失声叫了出来,「你……你已经知道了?」李玉芳曾经告诫过高斯,说燕玲是犯罪组织中的一员,要高斯切不可对燕玲说起自己已知道了一切,要不然,他可能会遭到危险的. 但这时,高斯却将李玉芳的话完全忘记了.他相信燕玲,是出自真挚的感情,那种信任,使得他将所有的证据,都视作无物.他点着头,道:「是的,我全知道了. 燕玲,你要将大量的钻石,偷运到东京去是不是?」燕玲退开了几步,她的回答,却是令高斯心碎的. 她低下头,低沉着声道:「是的,我要将大量的钻石,用走私的方法,运到东京去.」高斯僵立着,他张大了口,可是不知道说甚么才好. 燕玲突然转身,扑到一张椅上,这:「我虽然不愿意那样做,可是,我却不能不听他们的话.」高斯大踏步走了过去,道:「为甚么?燕玲,是他们威胁你,是不是?」燕玲现出十分痛苦的神情来,道:「是的,他们威胁我,我父亲是他们之中的一员,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.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父亲是云游四海的旅行家,所以将我从小就放在贵族化的寄宿学校之中.现在,我才知道不是,我父亲是犯罪份子,他在最近两年失踪了,警方正在千方百计找他,如果警方知道我是他的女儿──」燕玲突然住了口,失神地望着高斯. 第五章 高斯笑了起来,此时他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这样高兴过,燕玲果然不是犯罪组织中的一员,他想得不错.但是他的笑容立时收敛了起来,他十分严肃地道:「燕玲,对你父亲的犯罪纪录,你是一点也不用负责的,但是如果是你自己犯了罪,你却要对自己的罪行负责.」燕玲的身子震了一震,呆了半晌,才道:「我该……怎么办?」「和警方联络,将莫尔西斯交给你的钻石,交给警方,让警方来保护你.」燕玲的神色十分犹豫,她道:「刚才,我被另一些歹徒绑架……后来他们又将我放了……警方能保护我到甚么时候?」高斯握住了燕玲的手,道:「别怕,我们在一起,可以合力应付他们.那些钻石在甚么地方?燕玲,你可知道警方早已注意你了,你新雇的模特儿李玉芳就是高级女警官,是整个反走私计划的负责人.」燕玲呆了好一会,才指向那件镶满水钻的晚礼服. 「甚么?」高斯不明白. 「他们知道东京有一个服装比赛,全世界各地的服装设计师都会去参加.所以,他们逼我设计一件这样的晚礼服,这件晚礼服中,镶有上万颗的钻石,就杂在中间. 他们要你先替衣服摄影,刊登在第一流的杂志刊物上,弄得全世界都知道.然后,由我的模特儿,穿着这袭晚礼服上机,堂而皇之地被人接进海关,海关人员是绝想不到,大批盗窃得来的钻石就在他们的眼前,大摇大摆地经过.」高斯望着那件晚礼服,缓缓地道:「好聪明的一个计划!太聪明了.难怪警方想不出你用甚么法子进行走私.」燕玲的身子在微微发着枓,她道:「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,明天一早……我就要实行这计划了,到时,负责走私案的高级警官,会带着那一批钻石,经过海关.」高斯拿起了电话,当他拿起电话后,发现电话线被切断了. 高斯忙道:「快拿一个盒子,将晚礼服包装起来,你屋子附近,密布着警员,我们只消一出屋子,就可以和警方取得联系了.」燕玲转身去取盒子,高斯将那件晚礼服,从衣架上取了下来,小心地折叠着,钻石和水钻,看来同是闪亮的物体,但是由于价值的不同,前者可以引起许多的犯罪,而后者却不会.照这样看来,水钻实在应该比钻石看来更可爱才是. 当他们将那件晚礼服放好,高斯提着盒子,准备和燕玲一起离开之际,屋外突然响起呼喝声和一阵密集的枪声,高斯陡地一怔,道:「快熄灯.」燕玲忙奔过去熄了灯,又来到窗前,和高斯一齐伏着,向外看去.只见在路上,有两辆车子停着,枪火从路边和车中冒了出来. 从其中的一辆车中,有一个人打开车门,直冲了出来,但是他才冲出了一两步,枪声过处,他已中枪倒地了.在那人倒地的一刹间,高斯和燕玲两人,都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:「莫尔西斯!」他们自然看不清中枪倒地的那人的脸面,但是从身影看来,他们都可以认出是莫尔西斯. 莫尔西斯自然是想来和燕玲会面,或者他是想来改变计划的,但他却不知道警方已在燕玲的住所旁,布下了天罗地网,他等于是自投罗网了. 枪声静止了.接着,便是警车的呼号声,自远而近,迅速地传了过来,两辆警车,在燕玲的住所前停下,第一个跳下车来的是李玉芳. 高斯拉着燕玲,向楼梯奔去,燕玲在奔下楼梯之际,顺手点亮了客厅中的电灯,高斯将衣盒向刚走进来的李玉芳抛去,道:「接住,钻石在里面.」李玉芳一伸手,接住了衣盒,高斯在突然之间,感到说不出的疲倦,他坐倒在一张沙发上,而燕玲也直到这时,才看到高斯手臂上的血渍,她惊叫了起来:「你受伤了!」高斯闭上眼,他的伤再重,他也不在乎了. 全文完 鬼照片 第一章 高斯最讨厌的事,就是当他在暗房中工作时,受到别人的打扰.可是,偏偏当他用心地将两张底片叠在一起,想晒出一张看来有浮雕感的照片之际,对讲机「滋滋」地响了起来. 高斯本来想不去理会它的,但是那种「滋滋」声完全扰乱了他的工作,他哼了一声,用力按下了对讲机的键,他也立时听到他办公室女职员黄小姐的声音,道:「高先生──」「我在工作.黄小姐,」高斯实在很不高兴,他不但打断了她的话头,而且,还加重语气地说:「你是知道的,我在暗房工作的时候,是不喜欢有人来打扰我的.」「我知道,」黄小姐的声音像是受了委屈,「但是这位先生,他一定要见你,而且要立刻见你!」高斯又哼了一声,看来他的工作是非暂时停顿一下不可了,「他是谁?有甚么事?」高斯立时听到一个十分急促的声音,道:「是我,高先生,我叫诸新荣,我们曾经是同事!」高斯皱了皱眉.诸新荣,这对他来说,实在是一个陌生的名字,但听他的声音,他倒真像有一点要紧的事,高斯答道:「好,我就出来.」他顺手关掉了对讲机,将几张底片夹好,走出了暗房,立时看到一个身形矮小,样子俗不可耐的男子,正在团团乱转.一看到那男子,高斯倒记起来了,几年前,他曾代一个朋友的职位,编过几天画报,那位诸先生,就是这家画报社的经理.高斯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,这位诸先生就自称是业余摄影家,但是当高斯看了他的作品之后,却连最普通的恭维话也讲不出来. 高斯想不出诸新荣有甚么急事要来找他,他已经想好了,如果诸新荣是要他再像上次那样负责几天编务的话,他一定推辞,因为他自己的业务已经够忙了. 诸新荣向高斯走过来,两只手握住高斯的手,用力地摇着,道:「高先生,我想这件事,只有你才能解决,因为你是专家.」高斯所做第一件事,便是自诸新荣的双手中,将自己的手用力缩回来,然后,他才道:「请坐,不知道有甚么事?」「我,我拍了几张照片.」诸新荣说. 高斯苦笑着,像诸新荣这样的人,在社会上可真不少,你拍了一张照片,和别人有甚么关系?但为了礼貌缘故,高斯却隐忍着,只是冷冷地道:「据我所知,世界各地的任何沙龙,绝没有一个可以凭人事关系而推举作品的,诸先生的大作还是──」高斯的话还没有说完,诸新荣已经忙不迭摇头笑道:「不,不,高先生,我拍的那几张照片是鬼照片.」高斯呆了一呆.「甚么?」「鬼──照──片!」诸新荣一字一顿,语气十分凝重. 高斯笑了起来,道:「诸先生,如果你想和我开玩笑,你可曾听得人说过,我的脾气很不好.同时,在空手道和柔道方面,我都可以算得上是个高手.」高斯的语气虽然还算温和,但是他的话却已令得诸新荣后退了几步,坐倒在沙发上,他忙道:「我不是开玩笑,是真的,你可以看.」他将一只牛皮纸袋递给高斯的同时,手在发着抖.高斯知道诸新荣是一个相当讨厌的人,但高斯也知道,如果诸新荣的心中,不是有着巨大的恐惧,那么他也决不会有那种恐惧的神情. 高斯本来根本不想理他,只想将他轰出去就算了,但这时,他却接过了那牛皮纸袋来,因为对于稀奇古怪的事情,高斯有着天生的好奇. 而鬼照片(如果真是鬼照片的话),自然是极稀奇古怪的事情. 高斯一接过牛皮纸袋,就立刻打了开来,在袋中抽出了四张照片来,照片已被放大了十二寸,摄影的技术是第八流的.四张照片全是两个窗口,窗内只有朦胧的亮光,第一张只看到窗口内有三个人影,第二张仍是几个黑影,只不过黑影的姿势不同. 第三张却令高斯也吓了一跳,因为在窗前出现了一个人脸,那人披头散发,神态十分狞恶.第四张,则是那个人伸手将窗子关上时被拍下的. 除了那四张照片之外,则是四张底片,那四张照片,就是从那些底片洗出来的. 高斯看了一看,将服片放回纸袋中,他道:「诸先生,我不明白这是甚么意思?」诸新荣道:「我也不明白──」高斯立时道:「我是说,我不明白你将这四张照片,拿来给我看是甚么意思?」「哦,是……我应该先解释一下,」诸新荣苦笑着,「我是一个业余摄影家──」高斯哼了一声,道:「你最好直截了当一些.」「是……是,昨天晚上,我新买了一套远距离摄影镜头,我迫不急待地想试拍几张.于是,我就在自己住所的窗口,用相机对准了对面的大厦,拍了几张照片.」「诸先生,那样做,是相当不道德的.」「可是……可是我拍摄的那几个窗子,是我的产业,一直由我租给别人住的.」「那也一样,你的行为和偷窥狂差不多.」「可是,」诸新荣急急辩解:「那户住客,早在一个月以前搬出去了,那层房子是空的!」高斯呆了一下,那层房子是空的!但是诸新荣却在无意中,拍到了几张照片,照片中显示出有人影,还可清楚地看到一张十分狞恶的人脸. 这其中,自然多少有点古怪了. 可是高斯仍然未曾将之和「鬼」连在一起,向空房子拍照,而拍出了人来,那可能太巧了,最大的可能,自然是凑巧有人进了那屋子. 高斯摊了摊手,道:「那没有甚么奇怪的,我想你应该去报警,你来找我有甚么用?那一定是有人弄开了门,偷进了你的产业.」诸新荣哭丧着脸,道:「我才一冲出底片,看到有人的时候,我也是这样想,但是当我将照片放大,看清了那张人脸后,我却不那么想了.」高斯有点懒得理他了,冷冷地道:「又怎么了?」诸新荣声音压得十分低,显得十分神秘:「高先生,我知道我拍到了一张鬼照片,那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张如此清晰的鬼照片,不论在科学研究上或是在摄影方面,都是极有价值的.」高斯望着诸新荣,心中多少怀疑着诸新荣的神经,可能不怎么正常. 可是诸新荣却又道:「因为这个人我是认识的,他就是租我那层屋子的人!」高斯道:「那更简单了,他住过你的屋子,自然有钥匙,他一定是忘了甚么东西,回去拿东西的.」「如果是那样的话,那……太可怕了.」高斯忍不住恼怒道:「那有甚么可怕.」「因为……因为他是上个月跳楼自杀的.就是因为他跳楼自杀,他自杀之后,他家人搬走了.而害得我这层楼,一直租不出去.」高斯不禁呆了几秒钟,才道:「你是说,这个人早在一个月之前,已经死了?」诸新荣的声音更加紧张,道:「是的,一个月前,他从那个窗口跳下来,那是十七楼,当他跌到地上之后,又恰好有一辆大卡车从他的头部辗过,所以……」诸新荣讲到这里,身子不由自主,发起抖来.连高斯在刹那之间,也感到了鬼影森森!高斯忙道:「这个人叫甚么名字?」「他叫汪权,租我的房子住已有三四年了.我每次去收租,都可以看到他的,现在……他死了之后,冤魂不散,竟让我拍到了他的照片,高先生,你……」诸新荣怪气地说着,更令高斯十分不自在,他大喝了一声,道:「住口!」然后,他又从那牛皮纸袋中,将那几张照片取了出来,又仔细察看着那四张照片,凭他的经验来判断,那绝对不是伪造的.一个死了已有一个月的人,怎可能再在空屋中出现呢? 高斯想了片刻,才道:「诸先生,这件事的确十分有趣,但,那究竟是不是鬼照片,还需要进一步研究.如果证明那真是鬼照片的话,那么我可以替你将照片送到伦敦一个专门研究鬼魂的会社中去,使照片在他们的会刊中发表,你可以闻名世界了.」诸新荣十分高兴,但是在高兴中,他却有点担心,道:「高先生,如果那是真的鬼照片,那么……汪权的鬼魂会不会因为我拍了它的照片,而来找我麻烦?」高斯有点啼笑皆非,「诸先生,我只是摄影专家,而绝不是捉鬼专家──对了,事后你有进那空屋检查一下没有?」「我去过,但没有发现.」「好的,我会和警方联络一下,调查一下汪权的来历,当然我也会和灵魂学家研究鬼魂存在的可能性,将你拍到的照片给他看,现在我还有工作要做,请你──」诸新荣站了起来,道:「多拜托,我告辞了.」诸新荣推开门走了出去,高斯打电话找李玉芳,自从上次事件之后,高斯就认识了这位女警官.可是李玉芳不在,高斯只得将这件事暂时搁下来,又回到暗房去做他的工作. 可是,他进暗房才不过几分钟,对讲机却又「滋滋」地响了起来,高斯按下了键,大声道:「黄小姐,这一次是谁?」「是警官,高先生.」黄小姐的声音十分惶急. 警官!高斯也不禁呆了一下. 第二章 高斯连忙走出了暗房,他看到一个警官和一名警员,那警官立时迎了上来,问道:「高斯先生,你是办公室的负责人吗?」高斯点头道:「是,阁下──」「你认识一个叫作诸新荣的人?」警官直盯着高斯,像是怕他不承认,又补充了一句:「他才刚离开你的办公室的.」高斯已经感到,在诸新荣的身上,一定有着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,他点头道: 「不错,他才走了五分钟,他怎么了?」「他被人在背后射了三枪,已经死了.」警官回答着. 高斯陡地吸了一口气,这是十分令人难以相信的事,诸新荣在五分钟前,还在和他讲话,五分钟后,却听到了他的死讯,高斯实在需要相当时间,才能接受这一个事实,是以他呆住了没出声. 警官等了他半分钟才又问道:「请问,高先生和死者是甚么关系?」「很久以前,我们曾是同事,但也没有甚么来往.」「那么他为甚么来看你?」「说来很好笑,他拍了几张照片,那是──」高斯刚讲到这里,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,高斯停了一停,女秘书拿起电话听了一下,便将电话向高斯递来. 高斯接遇了电话,立时听到一个很粗哑的声音,凭高斯的经验,一听就可以听出,那是故意假扮出来的哑声,那声音说:「你是高斯么?你不必说甚么,只要听我对你说就行了.」高斯呆了一下,才道:「好的,你要说些甚么?」「有警员在你的办公室中,是不是?希望你还未曾将诸新荣拍到鬼照片一事告诉警方,要不然,你将步诸新荣的后尘,你知道,他死了.」高斯不动声色,像是接听一个十分普通的电话,回答道:「还没有提及.」「那就好.千万别说出来,要不然对你来说,将是一个悲剧,我会再和你联络的.」对方讲到这里,突然挂断了.高斯放下电话,警官已在问:「诸新荣拍了几张甚么照片,要来找你?」高斯本来是准备将诸新荣来找他的经过,全部告诉那位警官的,但是就在他要讲出来的那一刹间,他却接到这个无头电话.无头电话令他改变了主意. 他绝不是一个轻易为人所威胁的人,如果是的话,他一定不会改变主意,而是将一切经过讲出来,要求警方保护.但是,他却并不将那个无头电话当作是一种威胁,而当它是一种挑战,他不会不接受挑战的! 是以,他笑了一下,道:「没有甚么,他十分热衷于参加沙龙,希望我可以替他将作品寄出去,那是几张技术十分拙劣的照片,你可要看?」警官显然已不感兴趣,摇着头,已转身向外走了,高斯忙问道:「诸新荣中枪之后可是立即死去的么?他难道一句话也没有说?」「有,他讲了一个字.有人看见他走出电梯,突然之间,他忽然发足狂奔,也没有见到他究竟看到了甚么,他奔到门口,便中了枪,没有人注意到枪声──枪是配有灭音器的,他倒在大厦门口,我是第一个赶到他身边的人,他只讲了一个字:鬼!」「鬼?」高斯又问着. 警官苦笑了一下,道:「是的,他叫道:鬼!接着,他便死去了,嗳,鬼!」高斯完全能理解那警察的心情,一个人在繁盛的商业区,在白天,被公然枪杀,他的遗言只是一个字:鬼!天下还有甚么比这更难以理解的事吗? 警官向外走去,高斯仍然呆立着.高斯在那一刹间,心中想到了许多事,最后,他的思路,集中在那个「鬼」字上. 高斯并不是绝对不相信有鬼的存在,但是他却决计不能接受,一个人死了之后变成鬼,这个鬼还被拍入镜头这样的事实.而且,事实还不止如此,诸新荣一出电梯之后,便拔足狂奔,别人不知他看到了甚么,诸新荣自然知道的,他也将他看到的在临死前叫了出来,那便是:鬼! 他看到的那个「鬼」,自然便是开枪射死他的凶手,也就是照片中的那个「鬼」,更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「鬼」.高斯更可以肯定,那个「鬼」会来和他见面,向他索回那些「鬼照片」. 归根结底一句话,那根本不是鬼,而是人! 现在的问题是,诸新荣曾说那人叫汪权,早已跳楼自杀的人,现在他又以「鬼」的姿态出现、活动,他当然没有死,死的可能是另外一个人. 这样一层层推断下去,高斯只觉得事情变得十分复杂,因为案中有案,纠结着极为严重的犯罪行为.高斯想了不到二十分钟,他觉得第一件事,便是要向警方了解一下汪权跳楼自杀的那件事,他已肯定死的不是汪权,但还得要警方的证实.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女警官李玉芳.向李玉芳查问有关汪权的事,自然是最恰当的了. 可是,当他和李玉芳通过电话之后,他却忍不住苦笑.李玉芳告诉他,汪权是自杀的,跳楼落地之后,又被车子辗过,面目模糊不清,但是根据指纹,却可以肯定死者是汪权.李玉芳还告诉高斯,汪权有过两次贩毒记录,当时,汪权是贩毒的小拆家,近年来,警方似在不断地注意他,但是却并没有甚么可疑的地方. 高斯再三表明,汪权可能没有死,差一点他便说出有关鬼照片的事来了.但是,李玉芳却也肯定地告诉他:汪权死了,那尸体是汪权的,因为指纹相同! 指纹相同,那是铁证,证明汪权确然死了,因为指纹相同的机会是六千万分之一,近乎不可能.而汪权确实死了的话,那么高斯所作的假设,便全部被推翻了.高斯已经推断鬼照片中的是人而不是鬼,但汪权既然死了,那自然是鬼而不是人了. 真的有鬼?而且还会白天出现,持枪杀人? 第三章 那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,高斯放下了电话,将那几张照片,放进上衣袋中. 他决定去见李玉芳,警方一定有汪权的照片,他可以将鬼照片中的汪权拿来对照一下,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.汪权的死亡如果是事实,那么唯一的可能,便是有人以精巧的化妆在假扮着汪权,可是,那又是为了甚么? 高斯一面想着,一面拉开了他办公室的门,准备向外走去,但是他才跨出一步,就立时退了回来. 在门外,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,那人足有六尺高,他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口,以致高斯一拉开门之后,几乎和他撞了个满怀. 那人的脸,出奇地苍白,在他的身上,似乎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霉臭味.而当高斯看清了他的脸面之际,他倒抽了口凉气,一个「鬼」字,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;那个人,就是照片中的汪权.看来,诸新荣的那张用远程摄影镜头拍成的照片,真是杰作,因为他拍到了汪权的特有神态,也突出了汪权苍白的脸! 高斯向后退,但那人却并不向前走来,他只是咧开唇,现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,然后,才哑着声道:「高斯先生,想出去?」高斯也立即认出,那就是无头电话中的声音. 在那一刹间,高斯看到对方并没有跨进门来,他也突然有了决定,陡地一推门,「砰」地一声响,将门重重地关上.他突如其来的行动,将女秘书吓了一跳,抬起头来,望定了他. 高斯连跳了几步,才缓过一口气来,他向女秘书挥了挥手,表示回答她的追问. 然后,他顺手抓了一个水晶玻璃的烟灰缸,又再度拉开门来.他是准备一拉开门来,便向门口那个「鬼魂」展开攻击的. 但是门一拉开之后,他又怔住了.汪权已经不见了!高斯连忙向走廊两端看去,人来人往,没有甚么异样的地方.高斯这时更可以肯定诸新荣一出电梯所见到的,就是刚才在门口出现的汪权. 那么,汪权是有枪的,汪权刚才之所以没有用枪来袭击他,是因为他主要的目的,是想得回那几张照片之后……高斯想到了这里,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,他立时走进了摄影室,用特种的相机,将那几张照片翻拍了一遍,留下了底片,然后才又带着那几张照片,走出了办公室,走廊中仍然没有甚么异样,可是当高斯走出了大厦之后,他却觉得有人在跟着他. 那或者只是心理作用,因为高斯好几次回头,都没有看到甚么可疑人物.天色十分昏黑,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,行人的步伐都十分匆忙,使人的心中更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. 高斯突然穿过了马路,站在一个橱窗之前,在橱窗玻璃的反映中,他看到一个身形相当高大的男子匆匆过了马路,那人头上的一顶雨帽拉得十分低,看不清他的脸,但是高斯根本不用看他的脸,也可以知道这人是汪权. 汪权一直跟着他,这个汪权是人还是鬼?高斯转过头去,已准备窜进一条横巷中,但突然他的身边,又多了两个人. 两个突然出现在高斯身边的人,一边一个,将高斯夹在当中,而且其中有一个,立时挽住了高斯的手臂,高斯用力挣了一挣,另一人已将掩在报纸下的手枪,向他露了一露. 高斯一呆,立时苦笑道:「两位,你们一定认错人了.」挽住高斯手臂的那人呆了一下,他的尃容使高斯联想到一头大猩猩,只听得他沉声道:「走吧!高先生.」高斯继续苦笑着,他自然知道那两个人并没有认错人,他也知道,他之所以会遭到那两个人的挟持,必定是诸新荣给他带来的麻烦,也就是说,是那张照片带来的麻烦. 高斯逼得向前走着,他们走在最繁华的街道上,不知有多少人迎面而来,擦身而过,可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三个人之间,有甚么异样. 他们很快走进了一幢大厦,进了电梯,电梯中并没有别的人,一名汉子立时用一幅布将高斯的双眼蒙上.高斯本来是可以趁机反抗,但是冰凉的枪口,却像是毒蛇一样吸贴在他的颈际,令得他不敢乱动. 不到一分钟,他就被推出电梯,向前走着,等到他停下,蒙眼的黑布也被解去之后,他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布置得十分华丽的会客室中. 那会客室挂着水晶吊灯,铺着暗绿色的地毯,四面墙壁,都镶着桃花心木.在一张十分巨大的安乐椅上坐着一个人,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. 高斯才一和那人目光接触,心头便陡地一震,那人的面色极其苍白,高斯已不能算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了,他就是汪权. 高斯回头看去,挟持着他前来的那个汉子,他正站在身后不远处,虽然已收起了枪,但是他们那种凶邪的眼光,不禁令得高斯感到自脊背上起了一阵寒意. 汪权望着高斯好一会,才冷冷地道:「高先生,幸会.你不能怪我来找你的麻烦,那是诸新荣的不是,你明白我的意思么?」汪权讲话的声音,十分难听,但无论如何,那总是人的声音,而不是鬼的声音(虽然谁也未曾听到过鬼的声音),高斯的胆子也壮了些,他摇着头,道:「我不明白你那样说是甚么意思.」汪权沉声道:「请坐,我对你并没有恶意,只不过想请你将那几张照片,连同底片,一起交出来.而且,再也别对别人提起这件事来.」刹那间,高斯的心中,迅速地转着念,他首先想到的是,那汪权是甚么人?何以他置身在那么华丽的会客室中,有着带枪的手下?高斯自然也想到,何以汪权明明活着,但是在官方的记录上,他却是一个已经跳楼自杀的「死人」? 这其中究竟有着甚么秘密呢?高斯只顾思索,并没有立刻回答汪权的话,汪权的声音,已经变得十分难听,如同狼嗥一样:「高先生,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?」「自然听到了.」高斯急忙回答:「那当然可以.这几张照片,本来我留着就没有甚么用,但汪先生,你不是一个死人么?」「嘿嘿,」汪权奸笑起来,「我劝你别多问,你若是再好奇下去,我仍然是活人,而你可能变为死人了!」高斯并没有再说甚么,但是他的心中却再清楚也没有,汪权想要回那照片,那一定是不想让人家知道他还活着,而他在得到照片之后,会对自己怎样呢? 他一定会杀人灭口!因为唯有高斯知道他还活着,而且可以毫无疑问地肯定他就是谋杀诸新荣的凶手! 高斯感到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,他勉力镇定心神,道:「好的,我不再多问,我去拿那些照片,我怎么交给你?我来的时候被蒙住眼──」高斯的话还没有完,汪权已冷冷地道:「不用你去拿,照片放在甚么地方,我们派人去拿.」「可是……可是照片放在我的文件柜中,那是锁着的.」高斯急急地说,他本来想借着去拿照片的机会脱身的,但汪权显然一点也不笨. 「你有钥匙的,是不是?将钥匙交出来,再打电话通知你的女秘书,说你派人来取照片,你的女秘书一定不会怀疑的.」高斯的手心在出汗,这样一来,他是没有机会逃走了,他脑中乱到了极点,汪权已在催促,道:「快拿钥匙来,别想拖延时间.」汪权一面说着,一面打开了抽屉,取出了一柄手枪来,又取出了灭音器,缓缓地向枪管上旋去,高斯的身子猛地向前一纵,他想趁那一刹的机会,向前扑去.如果他能够扑过去的话,那么虽然他和汪权之间距离相当远,他仍然可以将汪权压倒,说不定可以有机会夺过汪权手中的手枪. 但是,他身子一动,他的衣领,便突然被人抓住,紧接着,他的腰际,受了重重的一击,那一击令得他的身子扭曲.而等到他再站直时,他的双臂已被人扭到了背后.汪权手中的枪,对准了他的脸,枪口离他的面门,只不过半寸.「高先生,」汪权的声音冰冷,「照我的话去做吗?」「做了后,你会将我怎样?」「当然是放你离去,高先生.」高斯明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的,汪权绝不会在这时候就要杀他灭口的,但是,等到他得到了那些照片之后,事情就不同了.高斯还想挣扎;但是汪权已在他的身上,搜出了他的那串钥匙来. 汪权抛动着钥匙,退了开去,在身后抓住高斯的那名汉子,推着高斯向电话之前走去,来到了电话之前,汪权喝道:「打电话给你的女秘书,除了我告诉你的话之外,甚么也不准多说!」高斯的面色十分苍白,他是真正跌入了一个难以跳得出的困境中,他没有机会逃出去,也没有反抗的余地.看来,只有照着汪权的话去做,那还可以拖延些时间.于是,当他的右手被松开之际,他默默地拿起了电话. 第四章 也就在他拿起电话那一刹间,他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,那念头使他感到有一线生机,他拨动着电话号码,一等到那边有人接听,他就大声道:「玛莉,我是高斯.你听着,诸先生交给我的那几张服片,就是那个出门便被枪杀的诸新荣,对了,他有几张照片交给我,我锁在文件柜中,我知道你没有钥匙,我会派一个人,带着我的钥匙来,你让他进我的办公室,去取那些照片,我当然是高斯,你难道听不出我的声音?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,如果有人来找我,吩咐他明天再来!」高斯几乎一刻也不停地讲着,一讲完,他就立时放下了电话,然后转头道:「你满意了么?」汪权点头阴笑,向一名大汉一指,道:「亚七,你去一趟.记得,对高先生的女秘书要温文一点,取到了照片,立即回来.」那大汉接过汪权抛给他的钥匙,走了出去.汪权用枪口指着沙发,道:「请坐,高先生.」高斯并不坐下,反问道:「现在我可以离去了么?」汪权道:「我还有话问你,诸新荣在交照片给你的时候,他对你说了些甚么?」「他说……他说你是他的房客……他是无意中拍到了那些照片.他说那是十分有价值的鬼照片,要我公开发表,这全是他说的话.」「你想如果照他的话去做了,那便会怎样?」「他……要取代你的位置?」汪权撮着唇,发出「啧啧」的声响来,道:「诸新荣的演技,一定十分了得的,他竟使你相信我真的是他的房客,而他以为我是死了?难道你在他身上,一点也没有看出,他和我是合作了十多年的合伙人?」高斯道:「你们合伙……干非法勾当?」汪权并不回答,他用十分缓慢的动作,扳下了他枪口的保险掣,道:「高先生,虽然我不准备让你活着离开这里,但是却一样不想让你知道得太多,诸新荣想害我,却不料他的一个手下向我告了密,反令他自己死在我的枪下.同时也害了你!」高斯的额上,沁出了汗珠来.他竭力摇着头,道:「不,你已经死了的,警方的记录很清楚,跳楼自杀的指纹,是汪权的指纹.」汪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他厉声道:「你认识警方的人,向他提及过那些照片?」高斯心中紧张之极,他是死是生,就要靠他这时的回答了,他忙道:「我在警界没有熟人,但是看了那些照片之后,我为了好奇,曾打电话到警局去,询问你跳楼自杀的事.」「你提及了那几张照片?」汪权的脸色更难看. 「我……只是约略地提了提……我说我有几张你的照片,但是警方却像是不感兴趣.」「你没有说明那是我『死』了之后,才被人拍到的照片?你不会说出诸新荣拍到我『死』后的照片来?」汪权仍然神色紧张地追问着. 高斯摊了摊手,道:「你大可不必紧张.事实上,我就算说了,也不会有人相信的,谁会相信一个早已跳楼自杀死了的人,会被人拍到他的照片呢?」汪权阴森森一笑道:「但如果警方看到那些照片的话,他们就会怀疑.这便是诸新荣希望你发表我的照片的目的.警方一怀疑后,他可以取代我的地位,我就不能继续以死人的身份活动了.」汪权讲到这里,得意地笑了起来.他手中的枪渐渐提高,高到枪口对准了高斯的面门. 高斯只觉得在对方的枪口中,似乎有一股凉气直射出来,冷得他的身子,也不由自主发起抖来,他忙道:「你已经可以拿到照片了,你──」汪权尖声道:「你不必多说了,我不想有人知道这件事;在毁灭照片的同时,我还要毁灭你.」高斯的面色,变得出奇的苍白,摇着自己的头,道:「那是不可能的,你已经死了!你是一个死人,你是不能杀死我的,我一定是在做恶梦.」「我是一个死人,但那只是警方的记录.」汪权回答. 「但是那跳楼自杀的人,指纹和你的是一样的.」高斯呆了一下,他发觉自己又多知道一项汪权的秘密了.他立时道:「你的意思是──」「是的,在我决定要『死』去之时,我便换掉了我原来的指纹记录,并且换上那个真要死去的倒霉鬼.这一点变化,你还想不通么?」「可是你怎么能够换掉警方的档案?」「钱可通财,兄弟!」高斯苦笑着,道:「原来你们干大买卖,连警方的人员也全被你们收买了.」汪权阴森森地冷笑着,手枪向前伸出.高斯在突然间,反身向下一蹲,陡地向旁滚了开去.汪权的枪发出了十分轻微的「啪」地一声,但是那一枪并没有射中高斯,而是射在门上. 汪权手腕一移,枪再向高斯瞄准.而就在这时,「砰」地一声响,门被撞了开来.首先进来的,就是那个被汪权派人取照片的大汉,他已受了伤.自他的胸口,流出鲜血来,一扑进门来,他就跌在地上. 汪权喝道:「你──」他只喝了一个字,就呆住了.在那汉子扑了进来后,四名警员已然冲进来,齐声喝道:「放下枪来!」刹那间,汪权脸上那种不知所措的神色,实在是难以形容的.因为他实在想不通,警员是怎么来的?从现在这种情形看来,警员像是他派去取照片的汉子带回来的,然而那人是他多年的亲信,怎么可能呢? 汪权并没有放下枪,他反倒向前连射了两枪.一方面,他的身子在向后退,已冲进来的四名警员中一个受了伤,但是其余三个警员,则迅速地散开来,而且立时向汪权还击. 汪权的身子急速地后退着,退到了窗口,他已经再也没有退路了,他用力撞开窗户,枪声再响,只听得汪权发出了一声怪叫.他可能是中了枪,也可能是身子向后仰得太甚,失去了控制.是以他向窗外直跌了下去.而那窗口离地面是十四层楼高. 汪权的叫声还在屋子内回荡,但人却已跌了下去.三个警员冲到窗前,向下看去,下面的街道上已乱成一片.汪权的身子扭曲成一团. 当高斯转过头来时,他看到全副武装的李玉芳.李玉芳正在命令警员小心搜查这间「贸易公司」中的一切文件.高斯来到她的身边.李玉芳笑道:「高先生,你立了一次大功,使警方破获了一个侦查许久,仍然未曾破获的贩毒集团.」「汪权是这贩毒集团的头子?」「是的,或者更该说是汪权和诸新荣.汪权因为过去曾有个案底,活动起来不是十分方便,所以在组织中,是诸新荣占上风.但自汪权『死』了之后,警方完全放弃了对他的注意.他的势力膨胀,诸新荣感到受到了排挤,自然要想法子来对付他.」高斯苦笑了一下,道:「诸新荣利用了我?」「是的,诸新荣利用远摄镜头,拍了几张汪权的照片,他希望这些照片公开发表后,警方会怀疑.那么,汪权的活动受到限制,他自然又可以得势了.但是,他的一个手下却出卖了他,以至被汪权知道了这件事.可是等汪权找到他时,顺片已在你手上了.汪权愤而将他杀死,那时警方还料不到案中大有文章.」高斯忙道:「汪权曾说,他在警方档案中的指纹,是早已换上了一个月之前的死者指纹,所以警方才相信死者是汪权,警方档案室中有人受贿.」李玉芳点头道:「我们会调查这件事的.你的那个电话,开始听得我莫名其妙. 但是我将录音带播放了两遍后,我就知道一定有问题,所以我立即带人到你的办公室去.我才一到,汪权的手下便来了,我们没有花多少工夫,他就表示愿和警方合作. 高斯,你其实也可以参加警方的工作.」高斯笑了起来,李玉芳和警员及时赶到救了他.但李玉芳之所以会来,却还是由于那个电话──那个他当着汪权的面所打的电话.汪权是吩咐他打电话通知他的女秘书,立时会有人来办公室从他的文件柜中取照片的.但是高斯所拨的号码,却并不是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,而是警官李玉芳的电话号码! 高斯松了一口气,道:「我当时放下电话时,心中仍不免十分担忧.我想,你会不会当我是喝醉了酒,根本不睬我呢?如果你根本不理我,那么,我就一定要死在汪权枪下了.」「不会的,我们宁愿空走一次,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的.」李玉芳也笑了起来.她虽然全副武装,但是笑起来仍然十分妩媚. 高斯离开了那幢大厦,当他走出大厦时,黑厢车才到.汪权的身子已被覆在白布下.这次,汪权是真的死了,自然也不会再拍到他的照片了. 全文完 水中宝盒 第一章 高斯开始对海底摄影发生兴趣,这是最近的事.也正因为他时常在海底摄影,所以他才发现那只奇怪的玻璃宝盒的. 如果不是对水中摄影发生了兴趣,高斯也决计想不到海底是如此美丽和宁静.要不是根本没有世外桃源的话,不然,海底真可算是世外桃源了. 现代潜水的设备,可以使潜水者在海底,躺在洁白的海沙下,任由大大小小的寄居蟹在身上爬来爬去.各种美丽的小鱼,会将潜水者的头发当作是和牠共生的海葵,在你的头边钻来钻去.有时还可以看到,形状怪异得不可思议的海中生物,牠们大多数美丽得像花朵一样. 高斯最有兴趣的是猎取各种水母的动态,他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很好的成绩.他拍摄到七百多尺有关「葡萄牙战舰」的各组部份成套活动的影片,被当地的生物学会誉为最佳的生物摄影.那天的天气十分好,海底明澈纯净得像是一整块淡青色的玻璃. 高斯伏在海中,等待着机会. 突然,他看到一只水母,在海中抖动着,飘了过来,那是一只十分罕见的钟形水母. 这种水母无异是水母中最美丽的,牠有着像玻璃般透明的钟形身体,和许多条粉红色的触须,以及极其明艳红色的裙边. 高斯立即举起了海底摄影机,迎了上去,慢慢在接近那只钟形水母,跟随着牠,一直到高斯拍完了一百五十尺胶卷,那水母也飘远了,他才兴高采烈地浮上水面,登上了快艇回家去.他一回到市区,立即将胶卷交给他的助手冲洗,他则到处向和他有同样嗜好的人报告这个好消息,约定了他们第二天一起来看他的成绩. 第二天,胶卷已冲洗出来了,高斯自然要自己先放映一遍.他拉上了家中的窗帘,将胶卷盒放进放映机中,在轻微的「沙沙」声中,那美丽的钟形水母,在白墙下游动着,看得高斯眉飞色舞.但是在突然间,他看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东西,他连忙按了停止键.这时高斯从整个画面看到,那只钟形水母在画面右下角,而使得高斯感到惊愕,以致按下了停止键的东西,却在左下角. 昨天,高斯在拍摄那卷影片的时候,他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那只水母上,根本没有看到画面所出现的东西,而刚才在电影放映中,他也未曾注意到有甚么特别的东西出现. 直到现在,画面固定下来后,高斯才看清楚,在一簇珊瑚之下,有一个玻璃盒. 其实海中出现一个玻璃盒,根本没有甚么稀奇的,但问题是在那玻璃盒下,用十字缚法缚着一条很细的钢炼,钢炼的一端,坠着一块铅,所以那玻璃盒之所以令人感到奇怪,是因为海水并没有浸入盒中.如果海水进入了盒中,不必坠铅,它也会沉入水底.而且,若是盒里盒外全是海水,一只玻璃盒是很难被看得出来的. 那个玻璃盒是空的,无色的空间和碧蓝的海水不同,所以看来像是一块大约有一尺长、半尺宽高的水晶.高斯之所以肯定那是一个空的玻璃盒,而不是一块大水晶,是因为若是一块水晶的话,它会自然沉在水中,根本不需要用一块铅来使它沉在海底的. 高斯向那个玻璃盒看了好一会,却无法了解那玻璃盒是甚么东西,他觉得十分奇怪,他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,也因此,他时时置身在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中. 此时,他肯定那个沉在海底的玻璃盒,一定有名堂. 他并没有花多少时间,就放完了那一卷影片.当他约来的朋友全到了之后,他再将影片放映一遍,自然是好评如潮,而且,并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玻璃盒.这是意料之中的事,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那只美丽的水母,一定不会再去注意到别的东西. 高斯送走了参观者后,又驱车到码头,登上他的小游艇.本来,他今天是准备到不同的地点去等候机会的,但是因为有那个玻璃盒的原故,所以高斯又回到昨天的地方.他想去看一看那个玻璃盒,究竟有着甚么,当他的小游艇在昨天的地方停下来之后,他带上了潜水设备. 正当他提起摄影机,准备下水之际,忽然一阵马达声传来,一只快艇冲了过来. 高斯不禁皱了皱眉,这里的海水并不深,十分清澈,快艇这样飞掠而过,不但会使海底下的生物惊走,而且还会在海面上留下一层油污,他今天的猎影计划,就不能实现了. 而更令他心中不高兴的是,那艘快艇,竟是直向着他的快艇驶来的,驶到距离他的小快艇约有十码处,便开始打转,绕了一个圈子,才停下来. 高斯看到快艇上有两男一女,那两个男的肌肉结实得和豹子一样,而那女的,则穿着两件式泳衣,十分艳丽,其中一个男的,向高斯挥了挥手,道:「嗨,你是来潜水的么?」「我是来摄影的.」高斯用不十分高兴的语调回答.如果那快艇上的几个人是有知识的,那他们就应该知道,他们的行为,已妨碍了别人,就应该静静地离去才是. 但是他们却没有离去的意思,反问道:「你时常在这一带的水底活动么?」高斯更不高兴,拿这样的问题去问一个陌生人,这样的事,只有没教养的人才会做得出来.高斯认为和没有教养的人说话,等于是折磨自己,所以他根本不加理睬,戴上了护目镜,准备咬下氧气管.但是艇上的另一个男子却又大声道:「如果你是常在这里活动的话,我们想问你一件事.」高斯拉下了护目镜,望定了那人,那人道:「前天,有一艘游船在这里发生了一点意外,当时你是不是在附近?」高斯摇头道:「对不起,我不知道这件事.」那快艇上的三个人,互望了一眼,那美丽的女郎笑盈盈的道:「先生,我们想在这一带的海底进行……一项科学研究工作,我们是市政局水产研究所的人员,我们的工作不想别人打扰.先生,你应该不介意到另外一处海域去猎影吧?」那女郎说完了之后,露出了一个十分动人的微笑来,这是一个令人很难抗拒的微笑.但是高斯的心中,却已立即拒绝那女郎的要求. 他几乎连考虑也不加考虑的原故,第一,那两个男子分明是粗野和没有教养的人,不像是甚么研究人员.第二,高斯也不是傻瓜,他知道并没有一个隶属市政局的甚么「水产研究所」. 高斯只是心中拒绝那女郎的要求,在表面上,他是在考虑.大约半分钟之后,才道:「好的,我明天再来好了.人家告诉我,这一带有十分美丽的黄鲽鱼,我不想错过拍摄它们的机会.」那女郎听后连忙道:「谢谢你,先生.」高斯回到舱中,将他的小游艇驶开去,当他回过头,已看不到他们的快艇时候,他又停了下来.他估计驶出了四分之三里.要在水中潜泳四分之三里,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情,但是高斯已决定这样做,因为他想弄明白那两男一女究竟在海中进行甚么勾当,以致要用那样拙劣的谎言,将他赶走. 他已不准备摄影,只求弄清这个疑问.而且,他已隐隐感到那两男一女的古怪行动,可能和那个古怪的玻璃盒有关. 第二章 他落下了锚,使他的小游艇不致被海流带走.然后,他跃下海中,向着刚才他离开的地方潜泳过去.当然,他并不放弃观察海底环境的机会,他看到了一个大海底礁石的岩洞中,有很多龙虾在进出,他决定过几天来这里拍摄龙虾的纪录片. 他又游过一大片昆布,昆布和灰白的岩石杂在一起,有几尾很大的、青绿色而头下有着褐色硬瘤的石头鱼,和他擦身而过. 他估计快要游到原来的地方之际,他在一簇珊瑚后面,已隐约可以看到有三个人,正在前面游来游去.高斯利用珊瑚礁、岩石和海草的掩护,慢慢向前接近,而不使对方看到他. 等到高斯来到安全距离时他才停下来,这时他躲在一丛岩石之后,向前看去,他可以看到那簇珊瑚礁.高斯的心中一动,这就是那个古怪玻璃盒所在的珊瑚礁.然而,那个玻璃盒却不在了. 那个玻璃盒难道已给这三个人取走了么?高斯假定那两男一女和玻璃盒有关系. 但显然不是,因为那三个人还在水中游动着,拨开每一丛海草,分明是还在寻找着甚么. 高斯仔细留意着海底的细沙,乍一看来,那些幼细的沙粒是静止不动的.但是,高斯已有相当的潜水经验,他知道,海底的细沙是缓慢地在移动,海沙移动的方向,表示海中暗流移动的方向.那玻璃盒虽然坠着铅块,但是被海中暗流带着移动,也不是甚么稀奇的事. 高斯察看了几分钟,他的心头跳了起来,根据海中暗流的方向,那玻璃盒如果被暗流带走的话,应该是来到他现在藉以遮住身形的岩石附近.高斯连忙低下头去,在那堆岩石的许多洞中摸索着、寻找着,不多久,他就摸到了那链子,他拉着链子,将那个玻璃盒拖了出来. 高斯将链子勾在手腕上,拖着那个盒子,慢慢地游开去,那两男一女曾说有一艘游艇在这里发生过一件意外,高斯想象那玻璃盒就和这件意外有关. 然而,高斯对于自己的想象,却并不热烈,因为这时,他看得十分清楚,那玻璃盒是密封的,而且也是空的,盒中的确空无一物,只是一个空盒. 如果不是刚才那两个男人如此粗野,而那女郎又用拙劣的谎言骗他的话,他一定会将这玻璃盒交给那两男一女的了. 但这时,高斯却存心和那两男一女开一个玩笑,他要那两男一女遭受一些挫折,使他们没有那么容易找到这个玻璃盒. 高斯并不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人,但是一个空玻璃盒,在高斯想来,找得到或找不到,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,自然可以跟那三人开个玩笑. 他带着那个玻璃盒,游出了七八十码,在一大丛珊瑚礁前停下来,将那个玻璃盒塞到珊瑚礁下面,再堆上沙.这样,如果不是十分小心的话,根本是找不到这个玻璃盒. 他藏好了这个玻璃盒后,便继续向前游去,游到他的游艇旁,也不再多逗留,发动了引擎,驶回了市区. 高斯的事务十分忙,在那件事后,他几乎早已忘记了.在那天之后,他也曾好几次去海底猎影,但再也没有遇见那两男一女. 等到他被人问及那个玻璃盒时,已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. 那天,他正在办公室中整理一些商务宣传用的照片,有两个穿得十分高贵的中年绅士,推门走了进来,向他的女秘书说要见高斯先生. 高斯礼貌的与他们握手后,并请他们坐下,道:「两位有甚么指教?」那雨个中年绅士其中的一个,用一种十分优雅的语调道:「高先生,我们是从布鲁塞尔来的──在看了你那套有关钟形水母的纪录片之后就来拜访你.」高斯十分高兴,因为他拍的那套纪录片,获得比利时一个海洋生物学会使用作公开的放映.作为一个摄影家来说,自己的作品,能被人赏识,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,他也不免客气了几句,道:「哪里,那不算甚么,只不过是偶然的机会而已.」那中年绅士笑着,道:「我们有一个问题想请问高先生的是,在那卷纪录片中,我们看到海底有一个玻璃盒,那个玻璃盒──」高斯皱了皱眉,刚才的那种高兴消失了,原来对方不是为了欣赏他的作品而来,只是为了那个玻璃盒. 然而,那个玻璃盒究竟有甚么了不起呢?那是一个空盒!高斯可以肯定这一点,因为他曾将那个玻璃盒带在身边游出了好几十码. 他的不高兴,明显地反应在他的神态上,他冷冷地道:「是么?」那两个中年绅士互望了一眼,其中一个十分缓慢地道:「高先生,这个玻璃盒子,是我们失去的,在一次意外中失去的,我们曾寻找了好久,都未能将它找回来. 高先生,如果你能指示我们你那段纪录片是在甚么地方拍摄到,等我们找到那玻璃盒的话,我们不会吝啬酬劳的,我们愿意付……一万美金.」高斯陡地呆了一下,失声道:「一万美金?为了一个空的玻璃盒?」那的确是太不可思议了,一个空的玻璃盒,竟有人愿意出一万美金的高价来得到它,而且千里迢迢的专程从北欧赶到这里来! 高斯几乎要疑心那个空的玻璃盒和重要性. 而就在高斯失声惊叫之际,只见那两个中年绅士的脸色变了一变,道:「高先生,你,你已得到了它?」「我?」高斯笑了起来:「一个空盒子,我要来有甚么用?你们真拾得付出一万美金的话,我知道它在哪里,我带你们去找.」那两个中年绅士满面喜悦,道:「我们当然舍得.但是高先生,这一万美金的酬劳,是包括你永远保守秘密在内.」高斯略想了一想,一万美金换取一个空的玻璃盒子,这事情多少有点荒唐,自然也十分古怪?但是其间却不知是否有甚么犯罪的因素存在,可能那个玻璃盒子对他们而言,有甚么特殊的感情因素在内,所以他们才肯出那样的高价. 高斯平时的收入相当好,但是一万美金却也是一个诱惑.有了一万美金,他可以在他游艇底部,装置自动深水海底摄影机,那他就可以拍到更好的海底纪录片了. 所以高斯立即道:「好的.」这两个中年人又互望了一眼,其中一个,立时在上衣口袋取出了一大叠一百元面额的美钞出来,数了五十张给高斯,道:「先付一半,等我们得到了玻璃盒之后,立即再付另一半.」高斯接过了那叠钞票,顺口问了一句:「两位先生是何称呼?」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,可是这两个人的神情,却十分紧张,立即道:「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们的姓名,而且,在这件事之后,你最好将我们完全忘记.」高斯心中虽然觉得十分奇怪,由此更感到这件事似乎越来越神秘了.但是他只是耸耸肩,道:「好,明天上午我们在码头见面,我带你们出海去.」那两人道:「不,现在就去.」「现在就去?」高斯大声抗议,「我手头上有不少工作要做,这些工作──」「这些工作,大约不会使你有一万美金的收入?」那两个中年人截住了他的话. 高斯呆了一下,他无话可说了.那两个人出了这么高的代价找那个玻璃盒,的确是有权要求他立即就去的,他叹了一声,拿一个铜镇纸压住桌上的照片,说:「好,我们立刻就去.」他们三个人,一起出了高斯的办公室,乘坐高斯的车子到游艇停泊的码头.然后,一起登上高斯的小游艇.那天是一个阴天,绝不是出海游玩的好天气,高斯的小游艇驶出港口之际,别的游艇上的人,在向他招手打招呼时,多少带有一点好奇的神色. 第三章 高斯在第一次拍到钟形水母的水域将游艇停好,戴上了潜水设备,那两个中年绅士的神情,显得十分紧张,高斯不得不安慰他们几句,道:「你们放心,那玻璃盒是我亲自放在海底的,一定没有人找得到的.」不料这两人一听,神情更紧张了,道:「你将它藏起来?为甚么你要将它藏起来?」「不为甚么,一个多月之前,有三个人好象是要找玻璃盒,但是,他们对我十分不礼貌,又不曾对我说明,所以我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.」「你,你没有弄破这盒子吧?」这两个中年绅士在问及这句话时的神情,就像是在问高斯是不是强奸了他的女儿一样. 高斯不禁有点啼笑皆非.「当然没有,我一定会将它好好弄上来的.」「那三个人是甚么样子的人?」「两男一女,那两个男的很粗壮,女的十分美丽,一头棕发,像是个欧亚混血儿.」那两个中年绅士互望了一眼,并没有再出声,但是从他们的神情上看来,他们分明是认识那两男一女的.因为在他们的脸上,有一种恍然的神情. 高斯戴上了护目镜,沉入水中,当他全身都浸在清凉的海水中时,他的头脑也冷静了不少,他一面慢慢向前游,一面再将整件事想一遍,而越想越觉得事情实在十分不寻常. 一开始,当然是偶然,他因为拍摄纪录片而拍到了那个玻璃盒,当他第二次去的时候,那两男一女看来绝不是寻常人,他们在寻找的自然也是那个玻璃盒.然后,便是这两个人出那么高的价钱要找回玻璃盒. 高斯一直向前游着,来到了那丛珊瑚礁前,他用手扒开了海沙,就看到链子,将那个玻璃盒拉了出来.他双手捧着那个玻璃盒,仔细地观察着.那是一个密封的玻璃盒,盒中的确空无一物. 高斯实在觉得莫名其妙,他捧着那玻璃盒向前游着.当他抬起头来,可以看到自己游艇的底部时,他突然想起一个主意来. 他潜向海底,将链子绕在礁石上,又用沙将玻璃盒埋起来,然后,他才浮上水面. 那两个中年绅士显然已等得很急了,所以一看到他浮上水面时,忙道:「那盒子呢?」高斯却笑着道:「那只是一个空盒子,为甚么你们愿意用这么高的价钱来交换它?」那两个中年人怒道:「这是我们的事,先生.」高斯明知他们一定要发怒的,他仍然笑着,道:「我虽然不明白为甚么,但是我却也不是傻子,我想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,对不?」那两人中的一个道:「这不关你的事,高先生.你收到了那一万美金,然后将这件事忘记,还有比这更容易嫌的钱么?」「你说得对,可是我还想多赚一些.」其中一个已明显地表示了他的怒意,但另一个却向之做了一个手势,阻止他讲话.然后,他问高斯:「那么,你的意思──」「五万美金,怎样?」高斯在提出这个数字之际,他以为对方一定是不会答应自己这个要求的. 然而,出乎意料的,那人竟立刻道:「好的,只要你将那玻璃盒找上来.」高斯不禁发出了一下怪声.五万美金,那决不是一个小数目,很多人工作一生,也未必能得到这么多的钱,而这两个人竟愿意用来换一个玻璃盒. 高斯心中的好奇更加强烈,但是对方既然已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,他似乎没有理由不将玻璃盒交给对方了,是以他大声道:「请你等一等,我立刻将那个玻璃盒交给你.」他立时又潜入水中,捧起了那玻璃盒,浮上水面,当他将玻璃盒棒出水面之际,他又看了一眼,在水中或者会看不清楚,但是在水面上,却实在看得再清楚也不遇,那玻璃盒的确是空的! 他举着那玻璃盒,道:「可是这一个?」那两人忙道:「是的!是的!」他们一面答应着,一个已伸手来接,而另一个,却立即伸手入怀,那人手伸进上衣襟中的动作,实在太令人觉得可疑了.高斯陡地一呆,那俯身下来的人,已从高斯的手中,将玻璃盒接了过去,而就在这时,高斯也看到另一个人的手,离开了他的衣襟,而在他手中,已经多了一柄手枪. 高斯如果是到这时才觉出事情不妥的话,那么他一定来不及躲避的了.但是,在那人伸手入怀之际,他便有了警觉,是以那人一拔出手枪来,高斯已经突然向水下,沉了下去. 在他沉下去的时候,他听到了枪声,他拼命向下沉着,当他的身子已可以扬起海底的细沙之际,他看到子弹从水面上射进海水中的奇景.子弹迅速地射进海底,扬起无数股细小的气泡,越向下越大,那颗子弹就像一颗彗星,带着巨大的尾巴一样. 高斯抬头向上看去,他看到海面上起了一阵白花,他的游艇已驶走了.驶走游艇的,自然就是那两个看来像是绅士的中年人. 高斯在水底伏了片刻,才浮上水面,当他浮上水面之后,已经甚么也看不到了,高斯并不发怒.发怒是消耗体力的,而他,必须保持体力,以应付海上的飘流,他可能会很久遇不到人来救他,也可能永远没有人来救他. 他浮在海面上,只苦笑着,如果不是他自己听到了一万美金便心动的话,他又何至于此? 高斯解下背上的氧气筒,那样有利于他身体的浮起,他除了等候有船只经过,来将他救起之外,没有第二个办法.本来是如此美丽,给他无穷乐趣的海洋,这时却像是一座硕大无比的坟墓一样,要将他葬身其中. 高斯在海面上足足漂浮了有三个小时. 在这三小时中,他要不断保持身子浮在海面上,那也足以令得他筋疲力尽的了. 然而他总算是幸运的,他已看到一艘游艇,向前驶了来,渐渐向他接近. 高斯开始举起手来,高声呼叫,他看到那游艇上的甲板已有人向他指来,他知道自己获救了,在那一刹间,他真想下海底去,好好的躺一会儿.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,当那游艇的速度,渐渐慢下来之际,他鼓尽最后的气力,向前游去,游到了游艇旁边,拉住了登上游艇的梯级扶手,抬头向上望去. 他虽然疲倦之极,然而当他抬起头来时,他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艳丽的女郎.金黄而鬈曲的头发,白皙的皮肤,略嫌妖媚的双眼和朱唇,高斯见过这个美丽的女郎,她就是上次讹称甚么研究所人员,要高斯离开这一带海域的那个女郎. 接着,高斯也看到了那两个身子壮健的男子,他们一边一个,站在那女郎的旁边.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向上爬去,到了甲板上,蹲着休息一会儿,才有力气站了起来.那两男一女,始终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,直到他站起来,那女郎才道:「先生,看来你在海上飘浮了很久?」高斯看着他们苦笑了一下,道:「是的.」「幸好你遇到了我们,」那女郎又说:「不然你不知道能不能遇救.先生,上次见面之后,我们已调查过你的身份,我们认为你不断在这里出现是一件十分值得怀疑的事,你究竟在做甚么?」「我在摄影──」那女郎一挥手,便打断了他的话头:「摄影?那么你的摄影机呢?你为甚么会在海面上叫救命,你遇到了甚么意外?」那一连串的问题,逼得高斯几乎喘不过气来,但是他立即进行反击,他缓缓地道:「但是,我却知道你们来干甚么,你们是来找一个玻璃盒的,对么?」他的话才一出口,那女郎突然向后退出了两步,一直在她身后的那两个男子,也像豹一样地窜了上来,一边一个,牢牢地抓住高斯的手臂,并且立即将高斯的手臂扭到身后. 那两个男子的行动,十分快捷有力,别说高斯的力气还没有恢复,就算高斯完全不曾经过海上的飘浮,也是难以抵御这两个男子的进攻的. 那两个男子扭着高斯的手,令得高斯毫无抵抗的余地.然后,推着高斯,强迫他向前走去,接近那名女郎.对任何男人而言,能有机会接近这么美丽的女郎,应该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. 可是此刻,高斯每被推前一步,便增加一分寒意. 因为那女郎此际,脸上有一种惊怒交集的神情,使得她看来,像是一个女魔. 高斯被推到她面前只有尺许处,那女郎一挥手,「啪」地一声,手中的一柄小刀,刀锋已弹了出来,高斯只低头向那小刀看了一眼,便不由自主大叫了起来,道: 「你,你想做甚么?」那是一柄锋锐之极的小刀,它那闪亮的刀锋,在接近人的肌肤时,足以使任何人都起一阵战栗之感. 那女郎却并不回答,只是突然用那柄小刀在高斯的鬓脚上刮了一下,「嗤」地一声响,将高斯的头发,刮下一小片来.然后,她左手抓住了高斯的颈子,同时,右手的小刀,紧抵在他的颈上,高斯尽量仰着头,但那是没有用的.从刀锋上传过来的那股寒意,使得他全身都僵硬了起来. 那女郎到这时,才一字一句,道:「好了,关于那玻璃盒,你知道多少?」高斯喘着气,道:「我……不知道甚么,我只是估计你们可能是来寻找这玻璃盒的,我只不过在海中见过这个玻璃盒……」「在海中甚么地方?」「现在已不在了,今天有两个人愿意出一万美元的代价,要我替他们找那个玻璃盒,但当我替他们找到之后,他们就开着我的游艇走了.」「那是两个甚么样的人?」高斯将那两个人的形状,约略形容了一遍,他在讲话的时候,显得十分小心,因为如果他颈部的运动太甚,锐利的刀锋便会割破了他的颈项. 那女郎沉声道:「这么说,那两个人已得到了那个玻璃盒?」她一面说,一面向高斯身后那两人挥了挥手,像是在指使他们做甚么重要的事,高斯立时觉得右臂一松,一个人已走了开去. 第四章 也就在那一刹那,高斯的身子,突然向后一仰,双足一缩,然后猛地一起踢出,正踢在那女郎的胸口,那女郎身体向后倒了下去.高斯的双足落地,身子一躬,将仍然扭住他左臂的那男子,自他的头顶,直摔了出去,撞在那女郎的身上. 另一个男子虽然离开了高斯,但仍然未回到船舱中,一见这种情形,连忙转身向高斯扑过来. 在高斯踢出那两脚之际,他便已有了全盘的计划,他知道自己虽然一时有了反击的机会,但是想敌过那两个男子,却十分困难,唯一的办法,便是制服那女郎. 所以,立时向前奔去,不等那女郎站起来,便拉住了她的头发,将她提了起来,立即用手臂箍住那女郎的颈际,那女郎反手将手中的利刀,向高斯刺来,高斯侧头闪开,用手抓住她的手腕,将那柄小刀,反逼到那女郎的脸庞之前. 那两个男子都握着拳,声势汹汹地站着,可是投鼠忌器,却是不敢过来. 用这样的方法来对付一个女人,本来是不够「君子」的,但是一想起,刚才那柄小刀,差点割断自己的气管之际,高斯心中却也无歉然之意. 高斯已经占了上风,他拖着那女郎后退几步,背靠着船壁,以防有人自背后偷袭.那女郎被他箍住了颈,丰满的胸脯,急速地起伏着,高斯喝道:「站着干甚么? 快去开船,回市区.不然,她的脸上就有很难看的疤痕了!」那两个男子还在犹豫着,望着那女郎,女郎已破口大骂道:「还呆着作甚?就听那狗养的吩咐,你们希望我脸上有疤痕么?」那两个男子连忙转身,奔进了驾驶舱中,高斯又冷笑道:「小姐,我要问几个问题,希望你能合作,照实回答我.」那女郎闷哼了一声,高斯问道:「那个玻璃盒明明是空的,为甚么你们都那样想得到它?它究竟有甚么重大的秘密?」这是高斯最想知道的问题,他无缘无故,几乎葬身大海,就和这个问题答案有关. 没想到女郎却发出一连串难听之极的骂人话来,出言之粗俗,令高斯有叹为听止之感,等她骂完了之后,她才道:「那是我们的东西,是我们的,可是你这狗养的,却将它从海底找了出来,给了那两个王八蛋!」高斯忍受着她的辱\ue370,仍问道:「那玻璃盒有甚么价值?」「它价值连城,狗养的,你一生都会后悔因一万美金而将它给了人……它值一百万美金!」那女郎嚷叫着. 一百万美金,一个空玻璃盒!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! 高斯呆愣了一下,才道:「小姐,你是不是神经有毛病,我亲手接触过那玻璃盒不止一次,它是空的,盒中一无所有.」那女郎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声,却并不说话.游艇这时已在向前驶出.那女郎仍然在冷笑,道:「你是一个大蠢材,你和天方夜谭中那个拿宝灯去换一个新灯的公主一样蠢.」高斯对于那女郎的嘲笑,实在是不能再忍受了,他道:「如果我将那盒子弄回来,你就告诉我那玻璃盒的用处.」「你将我押进船舱丢,我给你看些东西.」那女郎说. 高斯略想了一想,道:「好的,进船舱去.希望你的两个手下,别出甚么花样,小姐,不然首先遭到不幸的就是你了.」那女郎并不出声,他们一起来到舱中,那女郎指着一只007式的公文包,道: 「你去将它打开来.」高斯一进舱,便看到几上放着一柄枪,他立时拿起那柄枪,约略检查了一下,发现那完全是可以用的,他握定了枪,放开了那女郎,道:「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?你自己打开来让我看.」他手中的枪对准了那女郎,那女郎笑了一下,姿态美妙地走了过去,将那公文包打开来,道:「你看到了没有,这是甚么?」「刚才你问,你如果得了那盒子怎样?」女郎指着那些钞票说:「这就是答案.」「甚么意思?」「如果你找到了盒子,又将之完整地交到了我的手上,这些钞票就是你的了.」高斯苦笑了起来,当那两个绅士肯出一万美金来交换那玻璃盒的时候,他已经奇怪不已了.而现在……高斯并没有继续想下去,他道:「我想,还有赠品,譬如说一颗子弹之类,是么?」高斯的意思是说,他如果将那玻璃盒子交给这女郎的话,这女郎和他的同党,一定会将他杀死. 那女郎在听到了高斯的话后,笑了起来,她在笑的时候,十分妩媚.同时,她也用一个十分诱惑的姿势站立着,那姿势将她美丽的曲线,表露无遗.她用略带磁性的声音道:「对的,还有赠品,但绝对不会是子弹,那是我,如果你不拒绝接受我的话.」高斯的心怦怦跳了起来,那么多的钱,再加上这样美丽的女郎,对任何男人来说,都是一个极度的诱惑,那使得高斯不由自主道:「如果我得到了那玻璃盒后,我应该如何和你联络?」「你可以到码头上来,找这艘游艇.」高斯没有再说甚么,他自己知道那女郎不会是善男信女,但是只要他能得回玻璃盒,他一样可以有办法对付她,使她拿出钱来的. 问题是在于:如何才能得回那个玻璃盒.一想到这一点,高斯便不免有点泄气,因为他可以说一点把握也没有,他根本不知道那两个人去了何处. 他手中的枪仍对准了那女郎,二十分钟后,他向窗外看去,已可以看到游艇渐渐接近码头了.等到游艇靠了岸,他握着枪,从舱中倒退了出来.然后,将手枪抛进了海中,迅速地奔上码头,他在转了一个弯之后,在街角略停了一停. 他在想:该上哪里去找回那玻璃盒? 他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,想了片刻,他决定先回办公室,请几个朋友来一起商量对策.他招了出租车,回到他的办公室. 当他才一推开他办公室的玻璃门,他便陡地一呆.他的办公室中,有四个客人,高斯首先看到的,是穿了便装的高级警官李玉芳,和另外一位警官.还有另外两个人,这两个人却正是许诺他五万美元,结果却向他射了六七枪的那两个中年男子! 一看见这两个人,高斯心中的高兴,实在难以形容.他彷佛看到那满满一箱的钞票,已存入了他自己的银行户口,他也似乎看到了那艳丽的女郎,正在向他展露着迷人的微笑. 他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,道:「好啊,我们又见面了.」那两个中年人的脸色,十分难看,李玉芳向高斯望了一下,道:「你好象曾经过十分狼狈的处境?」「是的,」高斯愉快地回答着,「我几乎淹死在海中,因为他们两人,未经我的同意,就开走了我的游艇,他们是如何落在你手中的?」「我们在码头附近有任务,看到你的游艇驶近来,可是艇上的两个人中却没有你,我截住了他们,向他们发问,他们又答不上话来,所以我才带他们到你的办公室来的.如果他们未经你的同意,而偷开你的游艇,那他们是有罪的,我要将他们带回警署侦讯.」「当然应该这样.」高斯立时同意,他也已看到,那玻璃盒不在他们两人的身上,那么,当然还留在他的游艇上了,还有甚么比知道那玻璃盒的下落,更值得令人高兴的事? 是以他立时又道:「我的游艇在甚么地方?」「就在二号码头.」李玉芳回答着. 「我要先到我的游艇去,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,留在艇上,我希望这两个朋友,未曾损坏我这件十分重要的东西.」那两人听了,发出了一下闷哼声,那警官已在催促他们站起来,高斯更迫不及待地向外冲出去,连向李玉芳挥手道别,也顾不得了. 高斯冲出大厦的正门,奔跑着钻进一辆出租车,吩咐司机以最高的速度,赶到二号码头去.十五分钟后,他已经在他自己的游艇中开始搜寻了. 他找寻了不到半小时,便找到了那个玻璃盒了. 那两个中年人一定是想将玻璃盒带下岸时,被李玉芳发现,所以仓惶间,将盒子藏起来的,因为盒子就放在船尾的甲板下,用一件旧衣服盖着. 高斯捧起了盒子,便想跳下岸去,但他略一转念,便回到船舱中.他是想用一张纸,将那玻璃盒包起来,那么带着它走,也就不会那么惹眼了. 但是就在他走进舱中之后不久,他还未找到适当的纸时,便听到李玉芳的声音叫道:「高先生,你可是在船上么?」高斯向外看去,只见李玉芳已经踏上他的游艇了,他连忙将玻璃盒藏在椅垫下,探头出去道:「在,请进来.」李玉芳老实不客气地走了进来,四面看了一下,道:「不错啊,虽然小,可是很好.」高斯苦笑着,道:「你不见得是为了来欣赏我的小游艇,而来找我的吧?」李玉芳笑了笑,道:「公余之暇,能够扬帆出海,自然十分舒适,那是和平生活的幸福.可是人类却似乎不怎么喜欢和平,科学家拚命在研究大规模的杀人武器,能杀越多人越好,你说奇不奇?」高斯的笑容更勉强了,道:「李警官──」但是,李玉芳不等他再讲下去,便扬起手来,打断他的话头,道:「你且听我说.最近,又有一个专门研究杀人武器的疯子──我称这一种科学家为疯子──发明了一种十分厉害的杀人武器.虽然,替身可以卖很高的价钱,交易也谈成了,就在本市附近的海域中交货.可是就在交货的一刹间,事情发生了变化,收钱的人发现对方有欺骗行为,于是,喋血开始,那杀人武器,就被沉入海底,当时没有人得到.」高斯已听出了一些眉目,但他立时说道:「可是──」李玉芳又打断了他的话头,继续道:「可是这件事已传出去,又有两个国家的特务,想得到那件厉害之极的杀人武器,他们愿意出很高的价钱.其中一国的特务,自己在海底寻找,而另外一路的两个特务,却找到了你,高先生,因为你在海底看到过那件武器.」高斯笑了起来,说道:「警官,我想你是弄错了.」「不,一点也没弄错.我还知道,现在,那厉害之极的杀人东西,就在你的游艇上,高先生,交出来吧,你可以得到奖金的.」高斯仍然微笑着,掀开了椅塾,道:「如果你指的就是这个玻璃盒的话──」李玉芳立即一欠身,棒起了那只玻璃盒,道:「谢谢你,我会再和你联络的.」她一面说,一面已向外走去. 高斯忙道:「李警官,你刚才说是一件十分厉害的杀人武器,可是那明明是一个空盒子.」「空盒子?你说得太武断了.」「那……盒子……就算不是空的,它里面除了空气之外,也没有别的东西.」李玉芳压低了声音,悄悄地说道:「高先生,这是一个秘密,你最好别对任何人提起.这盒子中的二十立升无色无臭的气体,当它们散布开来之后,可以污染一平方哩的空气,使得一个中型城市的居民,全因缺乏氧气而死亡,而你竟说那盒子是空的.」高斯呆住了,他眼看着李玉芳棒着玻璃盒,走上了岸,立时有七八名警官,围了上来,郑而重之,一起上了警车,疾驶而去. 最后,高斯并没有多大的损失,因为他得到了一笔十分丰厚的奖金.但是,他却未曾再见到那艳丽的女郎,这是他引以为憾的事.这证明和女特务缱绻,似乎是詹姆士庞德的专利权. 全文完 怪房子 第一章 享受了一顿丰富的晚餐之后,几乎每一个人的手中,都托着一只酒杯,在布置雅致的客厅中,四五个志同道合,趣味相投的好朋友聚在一起,不着边际谈天说地,那真是赏心乐事.而今晚,高斯和他经常在一起的几个朋友,兴致特别高,因为晚餐是一名着名厨师的杰作,而酒呢,又是极其名贵的陈年佳酿.在这样的情形下,人人都兴高采烈,争着讲话. 忽然,身形矮胖的摄影记者罗夫石破天惊地道:「谁能证明没有鬼,我就输他一瓶像现在我们在饮的酒.」大家都静了下来,因为罗夫的话,听来十分出奇,他不是说谁能证明「有鬼」,而是说证明「没有鬼」,那实在太容易了,这时在客厅中,难道有鬼么?大家在静了一会儿之后,一起哄堂笑了起来,主人拍着他,道:「罗夫,你有多少酒可以输,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地方,证明没有鬼的.你可是喝醉了?」罗夫摇着头,道:「不,地点由我指定,和我打赌的人,必需到那地方去过一夜,如果他能证明那地方没有鬼,而又能解释他夜间遇到的一切,那么,我就输了,不然,就是他输.」主人的面色忽然变了,他带着责备的口吻,道:「罗夫,你不是在说那屋子吧?」而罗夫居然也接受了主人的指责,他忙道:「对不起,我破坏了今晚晚餐的气氛,请将我刚才讲过的话,忘记算了.」他转过身去,又拿起酒瓶来斟酒,王余──一本杂志的编辑──却叫住了他,道:「喂,那不行,讲话怎可以只讲一半?你说甚么地方,我去,我想赢那一瓶酒.」罗夫还未出声,主人便已说道:「小王,算了,别再提起这件事来,好不好?」高斯也忍不住问道:「这算甚么意思?难道真的有鬼?为甚么那么神秘?就算真的有鬼,也不妨将鬼的情形如何,讲来听听.」高斯又催道:「是啊,我们这些人,不见得相信有鬼,也不见得会怕鬼,为甚么你们两人,忽然之间,变得那样沉闷起来?」主人叹了一口气,他走向落地长窗,拉开了窗帘,这时,夜已相当深了,外面吹着刺骨的寒风.在屋内自然不会感到寒冷,但是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,却也可以感到寒冬的肃杀,主人指向山上,道:「你们看到那幢屋子没有?罗夫所指的,就是那幢屋子.」高斯、王余和杨坚三人,连忙都来到窗前,向主人所指的地方看去,地上零零落落,有许多房屋,大都亮着灯火,只有主人指的地方,却是一片乌黑,他们三人全摇头道:「我们看不到甚么.」主人道:「罗夫,别坐着发呆,推望远镜过来.」罗夫喝下了一大口酒,道:「我现在后悔了,唉,你们为甚么不肯当我根本未曾说过那些话?」王余笑道:「罗胖子,少使诡计,你以为你那样故作神秘,就会使我们心中生怯,而不敢在一所空屋中渡过一夜了吗?」罗夫苦笑着,并不置辩,他推着三脚架,来到长窗前,有一具「60m×120m」的远程望远镜在三脚架上,王余心急连忙拉过望远镜来看. 「你应该可以看到那幢屋子了,小王.」主人说:「它的前面恰好有一盏路灯,我时时在晚上注意这屋子的,你看到了没有?」「看到了,」王余回答着:「那是一幢古老的三层洋房,它看来十分残旧了.」王余退开来,杨坚和高斯也各自看了一会,对于王余对这房子的形容,他们都表示同意.那房子实在残旧得可以,在黑暗中看来,更像是一个随时可以消失的影子一样,的确充满着鬼气. 要一个人在那样的空房子中过一夜,的确是需要一些勇气的.但是王余、杨坚和高斯三人,自然都不会缺乏那样的勇气,王余向罗夫招手道:「喂,罗胖子,就是到那屋子中去证明没有鬼么?」「唉,」罗夫叹着,「小王,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是在弄着甚么诡计,但是请相信我,最好不要去.就算你们一定想满足你们的好奇心,那么,你们三个人一起去,我和主人是再也不想去的.」王余有了几分怒意,他拍着自己的胸口,道:「罗胖子,你那是甚么话?你以为我是一个胆小鬼么?我想你应该向我道歉.」「我不向你道歉,」罗夫像是一个受够了委屈,不能再忍受下去的人那样叫了起来:「你坚持要去,那是你自讨苦吃.」王余怒道:「好,我现在就去,那屋子在甚么路?」主人扬起了双手来,道:「别吵,大家都别吵,小王,你既然决定要到那屋中去过一夜,我们自然不会低估你的勇气.但是,你听一听曾经在这屋子中过夜的人,讲述一下那怪屋子的情形,总不会有害的,对不?」王余点头道:「对是对,其实也大可不必了.」王余的年纪还轻,性格又冲动,但高斯却不同,他忙道:「对,先听一听那怪屋子的情形,总不会有错的,那屋子究竟恐怖到何等程度?」主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,托着酒杯,慢慢地晃着,像是对高斯的那一个问题,十分难以回答一样.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,他才道:「那是一所很古老的屋子了,它大门上的一块横石上,刻着年份是一八六○年.那也就是说,世上已没有一个人,眼看那幢屋子建造了,那屋子是属于一个富翁所有,也是他造的.但在他死了之后,他的几个儿子,都不愿意住那屋子,他们没有说出不愿住祖屋的原因,但是人家传说纷纭,都说屋子有鬼.富翁的孙子不服气,曾联群搬进去住.但是,他们只住了一个暑期,也搬了出来.」主人讲到这里,略停了一停. 高斯问道:「也是为了闹鬼?」「没有人说出是为了甚么,大家讳莫如深,那是他们这个家族的秘密,外人不得而知.他们那一家,又传了一代,那一代人的思想,自然更科学了,他们曾搬进祖屋去,大肆装修粉饰,花了很多钱,灯光辉煌,可是就在酒会进行中,那一代的几个力倡搬进祖屋去的年轻人,便狂叫着自三楼奔了下来.其中一个奔到二楼之后,还跌断了腿,成了跛子,那人接着便离开了这里,他就是后来在国外颇享盛名的科学家彭康利,你们听说过吗?」高斯等三人都点了点头. 关于彭家大屋闹鬼的传说,他们既然在这个城市中生活,自然也隐隐约约听说过,但是却从来也没有一次,是听得如此之详细. 「自那之后,屋子又空了二十年,实在很残旧了,但彭家新的一代中,又有几个大胆的年轻人,搬进那屋子中去,这一次他们住的时间最长,但只住了一个多月,便不得不搬出来了.」「究竟有甚么在骚扰着住客?」高斯问. 「声音,只是声音,各种各样古怪的声音,」主人的面上,像是犹有余悸,「在这屋子中的人,几乎整夜不能安眠,要受着各种各样的骚扰.那种种声音,有的是十分恐怖的,令人难以忍受,我和罗夫,以及彭家的几个子孙,曾住了三晚,结果我在医院休息了一个星期,至今仍不愿提起这屋子来.」王余笑道:「那真可以说古怪之极了,但是一所古老的房子,在潮湿的夏天,或是干燥的冬天,会因为建筑材料的收缩、膨胀,而发出一些声响来,那是自然而然的事,又或者成群的老鼠,也会发出十分惊人的声响,这全是庸人自扰.」主人笑了一下,道:「你不是第一个那样认为的人,但当他们经过一晚之后,他们就会改变看法.小王,那屋子是在裕丰路一号,那是一条很冷僻的路,你必须翻过围墙,才能进去,大门并没有锁,因为根本没有甚么人会进那屋子去.你可以选择任何一间房子作你的卧室,因为每一间房间都有床,而且床上也盖着防尘的布,别看屋子外面显得残旧,因为那是彭家的祖屋,他们还是经常派大胆的仆人去打扫的.」王余道:「行了,我到了那屋中,就着了楼下的电灯,那么,你们就可以知道,我的确是到了那屋子了.要不要我带一个电筒去,每隔一小时便打信号给你们?」「这可不必了,我根本相信你,小王.」王余拿起衣架上的大衣,戴上手套,就出了门,不一会,他们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. 又过了十五分钟,一直凑在望远镜前的高斯道:「小王已到那屋子.」罗夫看了看手表,说道:「现在是十一点,希望他能够真正证明那屋子中,的确是没有鬼的,愿上帝保佑他.」接下来,他们又谈了不少关于彭家的事,彭家是一个显赫的一族,建造那屋子的富翁,是最早在外国学习机械工程的人.只可惜回国之后,满清大臣一句「学洋人奇巧怪变之物,不足训也」,并没有重用他.之后他回到外国,后来经商致富,才在这里造了那幢在当时来说,可以说是最壮观的屋子. 第二章 高斯在午夜时分便告辞,因为他隔天一早就有事,他走的时候,还在望远镜中张望了一下,看到那幢屋子中的灯光仍然亮着.他和各人约好了,明天中午,仍旧在这里会面看是该谁出钱去买酒. 第二天,高斯忙了整整一个上午,几乎已将这件事忘记了.一直到他忙了告一段落,他才想起来,他连午饭也等不及吃,买了两只热狗,一面驾车,一面吃着热狗,去看看王余昨晚,是不是能证明那屋子中没有鬼. 等到他按了铃,走进去时,所有的人全都在了.主人和罗夫,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容,王余的神色,十分难看,苍白而失神,看来他昨天晚上,一定曾受相当程度的惊恐,而在大理石的咖啡几上,则放着一瓶极品的白兰地酒. 高斯感到屋子中的气氛,十分不对劲,他走到几前,将那瓶酒拿了起来,道: 「好酒,好想知道,是谁出钱将它买来的.」「是我.」王余立即回答. 真出高斯的意料之外,高斯放下了酒,用十分奇异的眼光望定了王余,道:「小王,你在说甚么?你为甚么要出钱买酒?」王余苦笑着,他的回答也很简单:「因为我不能证明那屋子中没有鬼,打赌是我输了,罗胖子应该赢得那瓶酒,自然由我出钱来买.」「大家一起喝,」罗夫说:「今晚天气冷,吃涮锅子吧,我请客.」「慢着,」高斯大喝了一声,指着王余:「小王,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,你竟说那屋子中有鬼?你不觉脸红么?」「我没说那屋中有鬼,只是不能证明那屋中没有鬼.」王余分辩着. 「那不是二而一,一而二么?」高斯仍然反辩着. 王余呆了半晌,道:「可以这么说,昨天晚上,我遇到了无法解释的事,就在那屋子中,而我又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来解释它.所以,我不能证明那屋子没有鬼.鬼字用科学的观点来解释,为不可思议的一些怪现象,你同意么?」高斯勉强笑了一下道:「好,那么,昨天晚上你究竟遇到了些甚么怪事?」小王摇着头:「别逼我再说一遍,我这一生中,连想也不愿再去想它了.」高斯呆了一下,突然笑了起来,道:「罗胖子,你别高兴,这一瓶酒不一定是你的,你的打赌,应该仍然有效,是不是?今天晚上,我到那屋子去,我去证明那屋中有没有鬼.」罗夫忙道:「高斯,我们是好朋友,如果你喜欢这瓶酒,我可以送给你.」「不行,」高斯大声道:「这算甚么,是对我一种侮辱么?我要赢你的酒,而不是要你送.」罗夫叹了一声,双手拍打着他自己的身子,表示无可奈何,高斯道:「今晚我们一齐吃涮羊肉,然后我们到这里来,用望远镜观察,看看我是不是在那屋子中过夜. 竟然不能证明一间空屋子没有鬼,太可笑了!」高斯有点愤然,掉头便走. 深夜十二时,北风呼啸,天气十分冷,高斯喝得半醉,吃得十分饱,又穿着足够的衣服,是以当他驾着车子的时候,他并不觉得冷. 车子在上山的道路上行驶,向山下望去,点点灯光,似乎也因为天冷,而显得黯淡无光.高斯在转了一个弯之后,车子已驶上通向那间房子的一条短路,来到了大铁门之前. 高斯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电筒,打开车门,跨出车去.车门才一打开,一阵寒风,扑面而来,令得他不由自主,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哆嗦. 高斯呆了一下,竖起大衣领子,抬头向前看去.那条路上,也有着路灯,两盏路灯的相距约莫有一百尺,而那幢房子,就在两盏路灯之间. 灯光十分黯淡,再加以不是在屋子的正中,是以看来,那幢房子黑沉沉,阴森森,像是一头甚么怪物一样地蹲在那里. 高斯不是胆小的人,而且不论人家说得多么活生活现,他也决计不相信世上会有鬼怪这回事.但是,在那样的情形下,他的身子却也不禁在微微发抖.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:天太冷了,发抖是因为天太冷了,空房子有甚么可怕?小王昨天晚上遇到了一些怪事,可能是那房子早已被不法之徒,利用来作为犯罪之用,不希望有人发现他们的罪行,所以才弄些怪声来将人吓走的,那有甚么可怕? 他一面想着,一面向前走去,来到铁门前,握住铁门,摇撼了一下. 铁门锁着,在两扇铁门之间,是一条十分粗的铁链,当高斯去摇动铁门之际,那条铁链发出了一阵「呛啷」的声音来. 高斯伸手,找到了那柄锁,高斯对开锁的学问,本来就很有研究.但是,当他用电筒一照时,却发现那锁已完全生锈,根本无法开启了. 他放弃了开锁的念头,攀着铁门,爬进花园,花园中树木杂生,野草过膝,全在寒风中摇晃着发出「沙沙」的声音,高斯拿着电筒,照射着向前走去,一直来到大门口. 一到大门口,他刚站定,便觉得有一件东西,在碰触他的后领,像是一只手指,正在勾他的后领一样.刹那间,高斯不禁毛发直竖起来,但是他的反应,却还是十分灵敏,他陡地反手向颈后抓去. 他抓到的「手指」,自然不是甚么手指,而是那屋子墙上的爬墙虎的枯藤,垂了下来,被风吹动着,在他的后颈上,拂来拂去而已. 当高斯弄清了这一点时,他所有的恐惧全都消失了,觉得说不出的轻松.自己一个人笑了起来,用力将枯藤拉了下来,道:「你就是鬼了,对不?」他一面笑说,顺手抛出了枯藤,伸手去推门,那门果然没有锁,应手而开.门上的锁炼,可能因为生锈,是以当门被推开之际,发出了「吱」地一声响,高斯走了进去,他脚下踏着的,是厚厚的地毡. 他用电筒扫射了一下,很快就找到电灯开关,当他扳下开关之际,大厅上的那一盏晶灯,立时大放光明,使高斯可以看清这个宽宏大厅中的一切东西. 在大厅中,有好几张沙发,但都套着白布套子,还有很多家俱也是一样.墙上的正中,挂着一幅油画像,当中是一个老人,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得意的笑容,像是在问走进屋子来的人:你能证明这屋中没有鬼么?高斯知道,这位老人,大概就是屋子的建造人了. 他拉去一张白布套,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,仔细打量着,看来看去,客厅中没有甚么异状.他看到在客厅的左首,有两扇门,他站了起来,用力去推那两扇门中的一扇,可是却推不开,他在门上也找不到锁孔,他呆了半晌,将门向外拉,也拉不动,直到他试着将门向旁移,门才被移开来. 这幢房子的外形,完全是欧式的,但是它门的设计却如日本人室内的门那样,是移动的,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种奇特的设计. 高斯移开了那扇开,着亮电灯,从房间陈设看来,那是一个横厅.他踱了几步,又走了出来,也不关上门,又在推另一扇门. 那扇门也是左右移动,看来是一间书房,高斯也让它亮着灯,开着门,接着,便来到厨房、仆人室、储藏室中,所有的门,全是移动的,高斯将所有的门都打开,也亮着所有的灯. 然后他到了二楼,二楼一共有七间房间之多,高斯也逐间将之打开,再上三楼,半小时之后,整幢房子都已经大放光明了. 当高斯肯定屋子中,除了他以外,并没有别人之际,他回到楼下的书房中,坐了下来.屋子中灯光通明,似乎没有甚么可怕的了,但是高斯立时想起,昨天晚上,王余离开之后不久,也看到屋子灯火通明,结果王余也受了惊嘛,看来,古怪的事情,仍然会发生的. 他顺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来看看,而将他的摄影机,放在桌上.他是一个业余的摄影家,自然希望是果真有甚么古怪的东西出现,能拍下来进行慢慢的研究.但是,一切都似乎十分平静,没有甚么古怪的东西,飘然出现. 才进这间屋子来的那种神秘紧张感,渐渐地消失了,高斯也觉得疲倦起来,他放下了书,向后仰,那张安乐椅自动变换成椅背的角度,使他躺了下来. 虽然灯光很刺眼,但高斯还是不熄灯,他闭着眼,已经快要睡着了.但是突然之间,他却被一种怪声惊醒了! 那怪声听来,就在楼梯上,那是一种「笃」、「笃」的声音,和一种类似喘息的怪声,听来就像是一个扶杖的老者,正背负着重物,走向楼梯,艰辛地一步一步,爬上去一样. 第三章 在那一刹间,高斯整个人都呆住了,他感到自己整个人就像是处在水中一样,他呆了约有三四秒钟,猛地跳起来,冲出了书房. 楼梯就在离书房不远处,他一冲出书房,便可以看到整座楼梯,但也就在此际,那种喘息声和「笃笃」声,却消失在楼梯的尽头,像是已进入了二楼的一间房间中. 高斯呆了一呆,那实在是令人毛发直竖的,虽然整所屋子灯火通明,高斯也感到一股凉意. 他大约呆了几秒钟,才大声喝道:「甚么人?」楼上并没有人回答他,他吸了一口气,慢慢地向上走去.当他向上走去的时候,他一面用心侧听着上面可有甚么声音传下来,但是楼上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. 高斯走了一半,又喝了几声,楼上并没有回答,但是楼下,却传来了「嘿嘿」两声响. 那两下声响,好象是有人在冷笑,而更令高斯感到难以忍受的,那两下笑声,竟然是在书房中发出来的,而他离开书房,才不过一分钟. 高斯用极高的速度冲下去,冲进了书房,书房中一个人也没有,和他离去的时候,一模一样. 高斯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,他抓起一张椅子,用力向桌上砸去,将那张椅子砸烂,他抓了两条椅脚在手,又道:「甚么人,快出声!」这时候,高斯已然肯定,在这屋中有古怪了,但是他却不相信那是鬼,那一定是人,高斯有点后悔未曾带一件合用的武器来. 他身子打着转,叫道:「甚么人躲着,快出来!我会找到你的,别以为我找不到你.」他大声嚷叫着,当他大声嚷叫的时候,他心中的恐惧似乎也减少了许多.但是,他总不能一直这样嚷叫下去,他叫了好几分钟,终于停了下来. 而当他叫嚷停止了之后,整座屋子,又变得死一样的静寂,静得高斯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. 那种沉寂,并没有维持多久,就在他的头顶上,又传来了一阵「橐橐」声.那声响,听来分明是在楼上的那间房间中,有一个人穿着沉重的皮靴,在缓慢地踱着步,从那声音的移动听来,可以听得出那「人」是在房间中,不断兜着圈. 高斯的心跳加速,他抓住椅子的手,手心已在冒汗.他闪出了书房,仍然可以听到那声音,这一次,他不是慢慢走上楼梯去,而是用极快的速度冲上楼梯去的.他冲上楼梯去的目的,自然是想到那间房间中看看,是甚么人在那房间中踱步. 但是,当他一上楼之后,他又听到那种喘息声,似乎还夹杂着咳嗽声,从另一间房间中传出来,那房间离得他更近,他几乎是风一样地卷进去的. 每一间房间都是亮着电灯的,高斯卷进了那房间,那种喘息声并没有停止,仍在继续着,包围着高斯,高斯的每一根神经,都紧张得像是绷紧的琴弦.而那种异样的喘息声,就像是许多动作不规则的手指,在弹奏着高斯的神经,令得高斯的身子,在不由自主的轻轻发抖.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那种声音,但是,他却不知道声音是甚么发出来的. 好象在他的身边,有许多看不见的人,在不断地喘息着,由于那喘息声是如此异样,那些看不见的人,又像是在做着甚么残酷的苦工一样. 高斯想叫,但是却发现自己张大了口之俊,竟难以发出声来. 就在这时,其它的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来了. 在门外,传来了一阵可怕的呻吟声,像是一个母亲亲眼看见她的儿子死去,所发出的呻吟声,只怕也不过如此了.高斯突然转过身来,不单是呻吟声,又有一阵「啪啪」的拍手声和踏脚声,以及另外一些不能形容的声音.那些声音,像是大大小小许多把无形的锯子,在踞着高斯的骨头,高斯终于大声叫了出来! 他像是一个从恶梦惊醒过来的人一样,满额是汁,一面叫着,一面转过身来.他的叫声,即使在千百种难以形容的声音中,听来仍然是十分尖锐的,他向楼梯下奔来,双手挥舞着. 那时候,如果他自己能看到他自己的话,一定会大吃一惊,因为他的样子,十足是一个疯子. 他奔到楼下,侥幸未曾从楼梯上滚下来,二楼和三楼所发出的许多怪声,似乎都汇成了一种「嘿嘿」的冷笑声,在讥嘲着他的没胆量. 高斯绝不是没有胆量的人,但是由于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,实在太不可思议了,是以才令得高斯在刹那间,根本不知道如何来应付,以致于惊惶失措. 他在客厅中并没有停留多久,便向外直冲了出去.他刚奔到了花园中,突然,有两股强光,向他射了过来,那两股强光,像是汽车的车头灯,照得他连眼也睁不开来.同时他听到有人大声喝道:「站住,你是谁?」这个变化,来得更加突兀,但是在刹那间,反倒镇定了下来. 因为如今的变化虽然突兀,但却是可以理解的:那是一个人用车头灯照住了他,同时他在喝问,和刚才在怪屋中发生的大不相同. 高斯用手遮住了脸,但由于向他照射来的光芒太强烈,是i以他仍然甚么也看不到,他叫道:「你先熄了灯,你又是甚么人?」在发问之际,高斯对用灯光照射自己的人的身份,作了好几种推测,他的结论是,那一定是盘踞在怪屋子中的歹徒,高斯一想到这一点,他第一个念头便是:如何摆脱他们! 然而,接下来的事情,却又是全然出乎高斯意料之外的.只听得那人喝问道: 「你在我的屋子中作甚么?你是小偷,是不是?」高斯陡然地一呆,一时之间,他甚至不能明白「我的屋子」这样说法,是甚么意思. 但是,他立即明白了,他「啊」地一声,道:「你是彭先生?我不是小偷,我只是和朋友打赌,要在这所栋怪房子中过上一夜.」高斯听到了脚步声,显然是那人走近些,在仔细打量着他. 也许是那人发现高斯实在不像小偷,于是高斯听得他发出了「哈」地一声,接着,灯光便熄了. 高斯被强光灯照射了几分钟,灯光一熄,他的眼前,全飞舞着红色、绿色的光圈,仍然是甚么也看不到,他只听得那人在问他:「你是甚么时候到的,昨天晚上在这里也是你么?」高斯闭上了眼睛一会,再睁开来,就着屋子中的灯光,他才看到,站在他面前的,是一个年轻人,大约只有二十五六岁,高斯摇着头,道:「昨天晚上不是我,是我的一个朋友,他打赌输了.」「你们赌甚么?」「接受挑战的人,必需要证明这间屋中没有鬼.」那年轻人的脸上,现出了一个十分难以捉摸的笑容来,道:「我看你也输了,刚才你是一面叫着,一面狂奔的,你遇到了甚么?」听得对方那样说,高斯十分狼狈,他勉强笑着,道:「我没有遇到甚么,但是那些怪声──」他讲到这里,略停了一会儿,想叫那年轻人,也听听自屋子中发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怪声.但是,当他停下来之后,却发现四周围一片沉寂,那屋子中,甚么声音也没有,静得出奇. 「甚么怪声?」那年轻人又问. 高斯转过身去,大门洞开着,他可以从大门中望到灯火通明的客厅.他看到客厅中的一切,根本没有一点异样,但是刚才,他的确因为那许多突如其来的怪声,而惊骇得向外奔了出来. 他苦笑着,又向前指了指,道:「各种各样的怪声,像是有许多人在走、在跳、在笑、在喘息……那种喘息声……真是令人毛发直竖.」那年轻人向前走来,他叹了一声,道:「是的,你说得不错.」高斯忙问道:「你也听到那些怪声?」年轻人道:「别忘记,那是我的屋子,我不但听到过那些怪声,而且也像你一样地奔出来,朋友,我看你的打赌是输了.」高斯在这时候,已经完全镇定下来. 他知道这年轻人,一定是建造这屋子的彭老先生的后代,他是因为一连两晚,看到屋子灯火通明,是以才来视察一番的. 他虽然是屋子的主人,但是却也在这屋子中,受过各种各样的怪声所困扰. 然而高斯明白了这些,对他是不是能证明这屋中没有鬼,却没有多大的帮助.他望着那年轻人,问道:「你不会以为……那真是……鬼发出来的声音吧?彭先生.」那年轻人苦笑着,道:「那么,你──」「我叫高斯,职业是摄影.」「那么,高先生,你还有甚么更好的解释么?我叫彭士元,建造这所屋子的是我的曾袓父,由于这是出了名的鬼屋,所以我们家族中,没有人要它,它是属于我一个人的,因为我对鬼有兴趣.」高斯皱了皱眉,彭士元又说:「我是学玄学的,对于鬼魂是否存在,下过一番功夫,而这又是我的屋子,自然是我研究的最好对象,你如果还有胆子的话?我们再一起去听听那些怪声.」高斯略想了一想,和彭士元一齐走进了大厅. 一走进客厅,彭士元便拉起沙发上的白布套,坐了下来,同时道:「高先生,请坐!」高斯并没有坐下,他只是来回踱着步,问:「彭先生,这幢房子是袓传的产业,你是不是也以为屋子中真有鬼魂呢?」彭士元苦笑着:「人人都那么说,但是我却不相信,然而事实上,我却无法证明这屋子中没有鬼.」「我正是为了这一点而来的,」高斯说:「我们几个朋友打赌──」他才讲到这里便突然停了下来. 因为就在这时候,怪声又来了.这一次,怪声好象是从三楼传下来,而他们两人则在楼下的大堂中,听来并不是十分真切.也正因为听来不十分清楚,是以更像是如几个男人或女人,一起在抽噎,呻吟,哭泣一样.虽然他们是两个人在一起,然而一听到那样的声音,也有一股莫名的战栗感. 第四章 他们一起抬头望着上面,却并没有勇气向上走去,过了两分钟,那种怪声,才渐渐静下来,彭士元这才松了一口气,道:「在所有的声音中,这些呻吟声最恐怖了.」高斯的心头,突然震了一震,道:「你的意思是说,你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?」「当然不是第一次,已不知是第几次了.」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「如果我说,在这屋子中发出来的怪声来来去去,全是这些,你是不是同意?」「我当然同意,而且,我还曾作过统计,总共有十八种不同的声响,总是在楼梯上,像是有一个持杖的人,在向上走去,同时又发出喘息声开始──」高斯的心头,怦怦地跳动起来. 他这时心头狂跳,绝不是因为惊恐,而是他心头感到了一线曙光,虽然这时,他还绝不能具体地捉摸到甚么,但是他总觉得已经可以揭开这个谜了,那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觉,或者可以说,他已然有了揭开那些怪声之谜的信心. 他缓缓地问:「十八种不同的声响?」「是的,他们说,那是由十八个不同的鬼魂发出来的声音.」高斯笑了一下,虽然他的笑容,十分勉强,但是他却是在笑着,他道:「你既然有了记录,自然都听过那十八种怪声,不止一次的了?」「是的.」「每一次都一样?」彭士元侧头略略想了想,道:「几乎是一样的,我不信鬼魂之说,我曾向许多人请教过这些怪声音的问题,绝大多数的人,都认定这幢房子是鬼屋,也有几个人,却另有一种古怪的见解.」「他们说甚么?」「他们说,一定是在造屋子的时候,得罪了工人,建筑工人使了法术,会使屋子发出声音来,例如捏一个泥人搥鼓,放在隐蔽的地方,那么,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屋子中的人,就会不断听到搥鼓声.」高斯点着头.「我也听过那样的传说,但是那样古老的民间传说,和鬼魂之说是同属无稽之谈.」彭士元忽然堂定了高斯,好一会才出声,道:「高先生,你好象想到了甚么,对么?」「是的,我已想到了一些,其实那还应算是你的发现,照你说来,那些怪声是周而复始发生的,而每次都一样,你想,那是不是可能由──」高斯的话还没有讲完,彭士元便已打断了他的话头,接上去道:「你以为,那是由一种机械所发出来的声音,是不是?」高斯点点头,说道:「我正是道个意思.」彭士元苦笑着.「我早就想过这一点了,但是,却有两点是无法解释的,第一,这屋子已建造了一百多年,闹鬼也闹了一百多年,在一百多年之前,是没有唱片,录音带这类可以发出声音来的东西,甚至,电也还未被普遍地应用.」「是,但不一定是唱片才能发出声音来,例如持杖点地声,就十分简单──」高斯才讲到这里,又停了下来. 他刚讲到持杖点地声,在楼梯上,恰好又传来了那样的声响! 高斯已经是第二次听到那声音了,这一次听来,和上一次并没有甚么不同,只不过像是上楼梯的人,走得慢了些,是以「笃笃」的声响,节奏也慢得多. 大堂之中,灯火通明,楼梯上就算是有一只螳螂在向上爬着,他们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. 但是,楼梯上并没有,而那「笃笃」的手杖点在楼梯上所发出来的声音,却不断在向上传去. 在将到二楼之际,还伴随着缓慢沉重的喘息声. 一定有人在走上楼梯,但他们却看不到甚么,是一个隐身人,这真是鬼? 高斯忍不住大声叫起来:「那不是鬼,那是机械造成的声音,彭先生,一定是机械造成的声音,我相信楼梯之下是空心的,这所屋子的所有墙壁,也全是空心的.一定是,在墙中隐藏着有许多机械,会发出许多古怪的声音来,事实就是这样.」高斯十分兴奋,他心中认定自己已解开了这个谜. 彭士元却叹了一声,道:「高先生,你的设想和我以前的设想一样,但是有一点,我们却是无法自圆其说的,我们都以为那是许多机械发出的响声,但是机械自己是不动的,如果墙是空心的,墙中都有机器的话,机器的动力呢?何以这些机器,在一百多年一直能运行不停?难道装置这些机器的人,已发明了永动机?」高斯本来,的确以为他已捕捉到问题的中心了,但是彭士元的话,却像是一桶冷水般,将他的一团高兴,化为乌有. 他也不禁苦笑了起来,彭士元说得对,那一切怪声,如果全是隐藏墙壁夹缝中的机械发出来的,那么,机械的动力来源是甚么呢? 在高斯和彭士元两人都沉默着的时候,怪声仍然不断地继续着,一切声音,高斯全是第二次听到,他听出声音比第一次似乎都要缓慢得多,倒反而又增加了他的信心,因为那像是机器的动力,已在渐渐地减弱了,但彭士元提出那个问题,仍然不容易得到解释:动力自何而来? 高斯静了足有十分钟,才道:「彭先生,我们两人的设想,是唯一的可能,如果你不反对,我想,我们应该将屋子任何一幅墙壁捣穿来看看,要不然,我们便只好承认鬼魂的存在了.」彭士元的脸色变了,道:「我想,那……那不可以,我们祖先有特别的遗言,不论在甚么情形下,都不准毁坏这所房子.我们彭家的人,一直都恪守着这个遗言,否则,将被视为大逆不道.」高斯重又兴奋了起来,他大声道:「原来你们的祖先有那样的遗言,那更证明墙中可能藏着机械,除非你肯承认有鬼魂,不然,你没有理由受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束缚,而不去探讨事实的真相.」彭士元的面色十分凝重,他分明在十分郑重地考虑着这个问题,然后他才道: 「好,我们捣破一幅墙来看看里面究竟有甚么古怪?」他们到处寻找工具,在花园中的小屋中找到了两柄鹤嘴锄,他们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间中,正好是那种喘息声,呻吟声发出的一间,他们两人合力锄着墙,砖屑纷飞,不一会,便在墙上,锄出了一个大洞,他们也全看到了,在墙内,有许多齿轮和不规则的机器,正在缓缓动着,铁块和铁块间的磨擦,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来! 仍然是那几个人,高斯报告着他已证明了没有鬼魂的详细经过,最后道:「整幢屋子的墙,全是空的,里面的机器,在运行间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来,那是建造屋子的那位彭先生的杰作.」「他为甚么要那样做?」王余问道. 「这也有了答案,我们找到了一块用红漆写着的羊皮,上面写的那几句话,我可以背出来:到了我的子孙,不相信有鬼魂,而且不再将祖先的遗言当作法律一样来遵循的时候,我们国家和我们人民就开始进步了.」大家都不出声,高斯停了一会儿,道:「你们自然记得那位彭先生是最早的留学生,他深感到中国人的迷信和墨守传统之弊,是以他才那样做,他希望他的子孙不再死抱住先人的遗言不放,不再信鬼神之说,那么,这就是进步的开始了.」各人又沉默了片刻,罗胖子才大声道:「高斯,还有一点最重要的,你未曾说出来,那些机械的动力是从何而来的?」「对,发动机械的动力是甚么?」大家一齐问. 「动力?」高斯说,「那房子除了大门之外,所有的房间全是和式门,对不对,讲穿了一点也不稀奇,当门被移开之际,门后有一连串杠杆设备,连结到油压机之上,每一次开门,都等于是在向油压机施压力,使油压机有了动力,那些怪声,实在是由住屋中的人,将门移开的时候产生的力量发出来的,当那屋子空无一人的时候,根本一点声音也没有.」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,罗夫将小王买来的那瓶酒放在高斯的面前,高斯用熟练的手法,将酒塞拔了出来. 全文完 预告 第一章 正在替一家里报设计扉页的时候,高斯突然接到女警官李玉芳的电话,李玉芳劈头就道:「你有空么?我想现在来拜访你.」高斯受宠若惊,连忙道:「好!好!」「别紧张,」李玉芳笑着,「我只不过有一些摄影上的专门问题,想向你请教而已.」「不敢,不敢!」高斯又连声回答着. 等到他放下电话,才觉得自己的言语,像是一个从未参加过交际的傻瓜一样.但是他却自己原谅了自己,因为对方是一个女警官. 虽然,当李玉芳脱下戎装之后,千娇百媚,和任何美丽的小姐并无不同,而高斯也是十分擅于和美丽的小姐应酬的.但是,李玉芳一穿上了全套制服,却十分威武,令人望之不敢亲近. 高斯一面想着,一面向会客室走去,口中还在喃喃地自言自语:「真不明白,那么漂亮的女孩子,为甚么要去当女警官.」他是低着头走出去的,却不料突然听到了李玉芳的声音,道:「高先生,你在说谁?」高斯一抬头,看到了李玉芳就站在自己的面前,他吓了一跳,连忙含糊地道: 「没有甚么,我只不过随便……随便说说.」穿着便装的李玉芳是十分妩媚的,但是她的词锋却仍然十分锐利,令得高斯难以招架,她道:「随便批评他人的职业,是很不礼貌的,高先生.」「是!是!」高斯尴尬地笑着,他连忙转了话题,「你说,有甚么事要问我?」「是的.」李玉芳打开手袋,取出一个信封来,「请你看看那一叠照片.」高斯接过了信封,将七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,取了出来,照片一点也没有甚么出奇之处,拍的是一间凌乱的房间,那一定是一个单身汉的房间,而且是一个生活十分不羁的单身者. 因为房中实在太乱了,床上的被子胡乱堆着,床头是一大堆书,到处都是杂物. 在书台的笔筒上,有三只袜子,最奇怪的是在照片的正中,用红笔画出一个人,伏在地上.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,但是却可以看出那是一个人伏在地上,在背部,还有几点红色,一看便知道那是一个被杀害之后,伏在地上的人. 一连七张照片几乎全是一样的. 高斯呆了片刻道:「李……小姐,我不明白这些照片是甚么意思.」「我先问你,那些照片是在甚么情形下拍成的.」高斯又端详了那些照片片刻,才道:「这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,照我看来,这些照片,是从天花板上,以九十度垂直的角度,镜头向下拍成的,而且,一定在照相机的镜头上,曾加上广角镜──」他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,才又道:「可是,那个角度并不容易摄,那么辛苦去用这个角度,拍几张这样的照片,有甚么意义?」李玉芳并没有回答高斯这个问题,只是道:「你认为这些照片,都是从上而下,直角俯摄而成的?」高斯点着头道:「那是毫无疑问的事.」「而且加了广角镜?」「当然,因为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,都在照片之中,不附加广角镜,是不能达到这个目的.而且,四角的线条是圆形,那证明是用过广角镜的.」在高斯充满自信解释的时候,李玉芳乌漆明亮的眼睛,一直注视着高斯的脸. 李玉芳点着头,道:「是,很多专家的意见都和你一样,但是他们却无法解释这一个问题.」「甚么问题?」高斯心中暗自疑惑,因为他实在想不出,那照片有甚么值得怀疑之处,除非是每一张照片上,都有那个伏在地上的人形,但是那人影却是画上去的,和摄影无关. 李玉芳笑了笑,道:「高先生,拍照片的人,在甚么地方,请你告诉我.」高斯陡地一呆,整张照片中都没有人,那是一间空房间,的确,拍这张照片的人,在甚么地方呢? 高斯想了片刻,道:「这个问题,要回答起来很有趣,那个拍照片的人,是在接近天花板处,照相机在他的身前,所以照片中才看不到他.」「你的解释很合理,但是,他凭甚么可以打横贴在天花板上?他是一个没有重量的人,还是武侠小说中的轻功高手?他何以不跌下来?」高斯道:「他……他可以用梯子爬上去.」「梯子在哪里?高先生,他如果用梯子爬上去的话,梯子一定在房间中,但是你仔细看看,房间中没有梯子,非但没有梯子,而且没有任何可供人达到天花板的工具,你注意到了没有?」高斯再次审视着那几张照片,的确如李玉芳所言,高斯搔着头. 李玉芳道:「你还有甚么意见?」高斯笑着,道:「我到有一个想法,但是那近乎滑稽,十分可笑.」「你不妨说来听听.」「那个拍照片的人,可以先在天花板上,钉上五个钩子,在每一钩子上,挂上一只铁环,然后,他再利用绳索爬上去,再将自己的头和双手双脚,套进铁环之中,收起绳子,取出相机,那么,他就可以拍到这样的相片,而在照片中见不到他的人了.」高斯一面说着,一面随时准备李玉芳打断他的话头,因为他完全是在故意胡诌,天下是决计不会有人用那样的方法,去拍一张那样的相片的,除非他是一个疯子. 但是,出乎高斯意料之外,李玉芳竟没有打断他的话头,而且饶有与趣地听着,等到高斯讲完,李玉芳才微笑着,道:「你的设想很有趣,那几乎是唯一可能了,但是却和事实不符,因为那间房间的天花板上,并没有铁环.」「噢,真有那间房间?」「自然有的.」「那么这些照片是甚么意思?」李玉芳皱起了眉,道:「一个十分出名的画家,一个人住在一层公寓房子中,这是他的卧房,客厅他用来做画室,那画家是一个典型的艺术家,也很穷.在八天前,他每天都收到一张照片,拍的是他的卧室,在照片中,画着一个人,显然暗示那是一个死人.」高斯道:「是有人恐吓他?」「从这些照片看来,好像是的,到了第七天,那位画家精神受了很大的困扰,他到警局来投诉,将七张照片交给我们,希望我们可以制止那件事.我们也感到事情十分棘手,因为那显然是一个业余犯罪者的行为.在犯罪学上而言,那是一切侦探感到最棘手的事,他们没有案底可查,而且所用的方法,也是匪夷所思的.」高斯越听越感到兴趣,神情也不禁紧张起来,他道:「以后怎样?」李玉芳哼了一声,道:「我们在接到了投诉之后,答应替他进行调查,又安慰他,那可能是一个恶作剧,叫他别放在心上,他也放心回去了,但是第八天──」「第八天怎样?」李玉芳的神色,显得十分黯淡,她又取出了一张照片来,道:「请你看这个.」高斯立时接过那张照片来,那张照片十分大,约有八寸,高斯一眼就看出,摄影的角度虽然不同,但是照片上,仍然是那间房间. 所不同的是,在那张照片上,那间房间的地板上,有一个人伏着,自那个人的背心部份,现出一把刀柄来,那人死了,是被谋杀的! 第二章 高斯抽了一口凉气,道:「谋杀的预告!」「是的,谋杀的预告.而我们却在看到那七张照片时,当他是个玩笑.」高斯挥着手,道:「这件谋杀案发生在三天前,被谋杀的画家,叫戚云,报纸上登载过这段新闻,警方到现在还没有头绪?」「一点也没有.我们有的,只是那七张照片,那全是凶手谋杀之前的预告.所以,我们希望在摄影专家方面,得到一些意见.」高斯感到很惭愧,道:「原来是这样重要的一件事,而我却和你开玩笑.」「不要紧,在警员的立场而言,最荒唐的建议,有时也是有用的,谢谢你,我告辞了.」李玉芳站了起来,高斯忙道:「李……小姐,这件事太奇怪了,那画家一定有过很长的时间不在家中,不然,人家怎能拍到他寝室的照片呢?」「是的,他时时外出写生.」高斯搔着头,道:「那一定是疯子,用这样的方法来作杀人的预告,那人的神经一定是十分不正常的,是一个心理变态者.」「不错,谋杀调查科的专家也那么说,再见.」李玉芳挥挥手,走了出去. 高斯送到了门口,看李玉芳远去,心中不禁有点惆怅之感. 高斯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甚么时候起,和李玉芳分手时,就会有怅惘之感,他呆立在门口,胡思乱想了片刻,才回到办公室. 但是,他却没有办法再集中精神工作,他老是在想着那些照片,确切地说,他是在想着,那些照片,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下拍成的. 高斯平时就是一个很喜欢动脑筋的人,对于一切难题,他都感到十分兴趣,但是那件事却使他十分迷惑,尤其当他知道那件事,和一件毫无头绪的谋杀案有关时,他更感到事情非同小可. 他想了很久,然后吩咐他的女秘书,道:「请你将这两个月的旧报纸整理一下,拿来给我.」「两个月来的旧报纸?」女秘书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. 「是的,请快些.」高斯催促女秘书,然后,他来回踱着步. 十分钟后,女秘书棒着一大叠旧报纸走了进来,放在高斯的桌上.要在那些旧报纸中,找到那件谋杀案的新闻,不是十分困难的事,他立时找到那件谋杀发生的地点. 那件谋杀案,报纸上报导得并不十分详细,因为死去的那个画家,根本未曾成名,也没有亲人.虽然他伏尸在他的卧室中,但是既然找不出甚么桃色的成份来,报纸当然也不会大事渲染了. 高斯找到地址,并将那地址记了下来. 高斯准备到那间房子中去看一看.单就看那几张照片,要想出那几张照片是如何拍成的,不免困难些.如果到现场去看看,他是一个摄影家,习惯从各种各样的角度去拍摄照片,或许可以看出一些眉目来的,他记下那地址,出了办公室. 当他来到那地点时,他抬头看去,那是一幢高达二十层的大厦,那样的大厦,里面至少住着好几千人. 这是近年来十分流行的一种居住方式,也是高斯最不喜欢的居住方式,他常说,几千人住在那样的大厦中,比起好几千人赤裸着挤在一起,实在差不了多少!是以当他抬头看了一眼之后,皱了皱眉. 高斯走进大厦的入口处,墙壁上全是划花了的痕迹,一群拖着鼻涕,无人管教的顽童冲了出来,几乎撞在高斯的身上. 高斯叹了一口气,如果他早知道那位画家是住在这种的地方,他或许根本不来了.现在既然来了,他只好向内走去,这大厦有七八架电梯升落着,他和许多人进了电梯,电梯内充满了一阵难闻的臭味. 高斯心想真奇怪,一个艺术家,如果住在这种地方,怎样去获得他的艺术灵感呢?但是,那艺术家如果是未曾成名的话,似乎那又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. 同时,高斯的心中也十分奇怪,一个穷画家,应该是与世无争的,为甚么他会被人谋杀呢? 凡是谋杀总是有动机的,而那个凶手的动机是甚么?从那凶手所采取的办法看来,他一定是处心积虑,进行着那件谋杀的,究竟为了甚么? 高斯发觉他自己越想越远了,他不是警方人员,也不是私家侦探,要他去破一件连警方也感到毫无头绪的谋杀案,自然是力有未逮的.他来这里的目的,只不过想弄明白,那照片是在甚么情形下拍成的而已,所以他不再去想那件谋杀案. 当电梯在他所要到达的那一层停下来时,高斯挤了出来,在他眼前,是一条又黑又长的走廊.这种走廊,叫人联想起通向黑狱的通道来. 在走廊中,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臭味,高斯的眉皱得更甚,他向前走着,每隔十来步,便有一个门口,那便是一个居住单位了.在那个小小的居住单位中,或者住着三五个人,或者住着十多个人,谁知道? 高斯来到他要找的那个号码前,停了下来.他刚才所经过的那些门口,门外都装有一扇铁门,但是这扇门外却没有铁门.高斯在门口找了一找,也没有电铃,高斯伸手推了推,门锁着. 要弄开这样一扇门,倒并不是甚么难事,高斯决定犯一次法,他取出了一根细而硬的铁丝,插进了锁匙孔,勾动着,不到两分钟「啪」地一声响,门已打开,高斯左右张望看了一看,走廊中并没有人,他迅速地推门而入,又将门关上. 一进门,便是一个小小的房间,不会超过一百平方尺,房间中全堆着凌乱不堪的东西,一个书染倒在地上,画布四处皆是. 在墙上,挂着很多幅画,有的完成了,也有未完成的,自然全是那位死者的杰作.高斯曾听李玉芳讲过,这便是那位穷画家的画室. 他避免践踏散落在地上的东西,向前走去,那扇房门半掩着,他来到了门前,刚要伸手去推门,突然听得背后传来了一声大喝:「不要动!」高斯猛地一震,他还未及转过头来,看看究竟发生了甚么事,两只强而有力的手,已重重地按在他的肩头之上,而另外两只手,则抓住了他的手臂,强扭了过来,接着,他的手腕,便接触到冰凉的金属,又听到了「卡嚓」一声响. 他的双手,已被手铐铐住. 高斯直到此际,才定过神来,叫道:「干甚么?」他的身子被人推着,转了过来,他看到在他面前,站着两个警员和一个便装大漠,那大汉冷笑着,道:「我们已等你好几天了,你终于来自投罗网了.」高斯实在是啼笑皆非,道:「你们以为我是凶手?你们错了,请通知李玉芳警官,她知道我是谁,我是一个摄影专家.」那大汉用不相信的神色看着他,高斯苦笑着,道:「你和李玉芳警官联络一下,就可以知道了.」那大汉又瞪了高斯片刻,大概也觉得高斯不像是一个处心积虑杀人的凶手,是以他向一个警员作了一个手势,那警员取出了无线电对讲机来,和街角的警车联络,又由警车跟总部联系. 那警员立即得到警车转来的指示:李警官立即赶到,请先将高先生的手铐解开. 那位便衣探员将手铐解开,但还是十分小心地戒备着,高斯在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,打量着这个居住单位.外面那权充画室的地方,除了凌乱之外,没有别的字眼可以加以形容了. 他又站了起来,推开房门,于是他看到了另一种凌乱的景象,那和在照片上看到的差不多.他抬起头来,天花板上,吊着一盏灯,那灯甚至没有灯罩,电线约有两尺长,这样光秃秃的一盏灯,吊在天花板上,看来十分异样. 一看到那盏电灯,高斯的心中,便陡地一动,他本来是想在天花板上,发现有没有吊起相机钩子之类的东西.但是天花板上,除了那一盏电灯之外,没有甚么别的东西. 一盏电灯,吊在房间的天花板上,那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. 但是不知道为甚么,高斯一看到那盏电灯,心中便起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.他那种感觉,甚至是无可理喻的,因为他觉得,那盏灯不应该在那里的. 然而,难道在城市中的一间房间,应该没有电灯么?高斯自己也觉得自己那种感觉十分可笑,他也不明白他何以会有这种想法. 他再低下头来,打量着房间,那房间在出事后,并未经过整理,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,一切和照片中看到的差不多. 第三章 在地板上,有白粉划出的一个人形,那是在谋杀案发生了,尸体被运走之后,警方人员画下来的,看来不但触目惊心,而且很容易就使人联想到那张照片──那些杀人的预告! 高斯看了没有多久,就退了出来,当他退出来时李玉芳也已到了. 李玉芳劈头第一句便道:「你来干甚么?」高斯原是不好意思,忙道:「我……我是想,如果我到现场来看,可能看得出,那些照片,是在甚么情形下拍成的.」「你现在看出来了没有?」「没有,我想……我是白来一次了.」「唉!」李玉芳叹了一声,「你只不过是白来了一次,但是你的行动,可能也破坏了警方的计划!警方认为凶手既然在杀人之前,预告过死者,那么他在杀人之后,可能会旧地重临.」高斯仍是不服,道:「我想,那只是心理学家的意见,而且,即使这种意见是对的,我想,我也破坏不了甚么的,李小姐.」李玉芳道:「自然有影响,凶手可能在附近窥伺着,等候机会,他如果看到你进来,他就不来了.」「他为甚么要再来?难道这屋子中有甚么宝藏?就算有甚么宝藏,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进来拍照,为甚么在拍照的时候不取走,李小姐,你们难道连凶手杀人的动机是甚么,都不知道吗?」李玉芳沉默着,好一会,她才道:「是的,警方还不知道凶手的动机,因为看来,根本没有动机,为甚么有人要杀一个穷画家?」李玉芳那样说,倒令得高斯觉得他的话说得太重了. 高斯想说几句表示歉意的话,但是李玉芳已道:「我们调查过死者生前所有认识的人,这些人和死者相识,自然都有嫌疑.但是他们和死者很少往来,到过死者住所的,只有四个人.」高斯感到自己很难插口,因为刚才李玉芳已经埋怨他破坏了警方的计划,他如果再说甚么,只怕又要受到李玉芳的指责了. 他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,站着不出声,李玉芳扬了扬眉,「看来你对这件案子,并不感到特别兴趣?不想听我讲述?」「唉,」高斯叹了一声:「连警方也没有头绪的事,我就算感到兴趣,又有甚么用?只不过有一点,我倒是感到很奇怪,就是那七张谋杀预告相片上,都看不到天花板上吊下来的那盏电灯.照说,不论从何处来拍摄照片,都应该看到那盏灯的,除非……除非是拍照的人将电灯拉了起来.」李玉芳用心听着,皱着眉,道:「那说明了甚么?」高斯摊摊手道:「我的想法,十分奇怪,你不要当作一回事才好.」李玉芳笑了起来,「我已经早告诉过你了,即使是最荒谬的意见,警方也是欢迎的,你知道我刚才在警局作甚么?我们正在研究你所说的:一个人用几个大铁环吊在天花板上的可能性.」高斯的脸红了起来,他急急分辩,道:「那纯粹是开玩笑,但是我现在所提出的看法,倒是有相当根据的,我的想法是……那几张照片,根本不是在这间屋子中拍摄的.」李玉芳的双眉蹙得更紧,高斯的话,听来十分怪诞,那几张照片,明明显示着这一间凌乱的简单的卧室,怎么说不是在这里拍摄的呢? 但是李玉芳却并没有打断高斯的话,高斯伸手一指,道:「你看,这房间只有一张床,一些书,和凌乱不堪的衣服、被子、一张几,要布置一间同样的房间,是十分容易的事.」李玉芳仍然用心听着,她嘴唇动了一下,像是想发出甚么问题来,但是她还未出口,高斯就抢着说:「你一定想问我,就算在另外一间那样的房间中,照片又是怎样拍成的,是不是?」李玉芳点着头. 「很简单,那间房间,是根本没有天花板的.」高斯像是鼓足了勇气,才讲出那样一句话来. 李玉芳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怒意,可是,转眼之间,她已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,失声道:「你的意思是,那房间,是一个布景?」高斯十分高兴,因为他所要讲的话,被李玉芳料中了.被人家料中心事,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. 他连声道:「正是这样.我本来想,那可能是具体而微的模型,但是可能性究竟不大,所以我宁愿认为那是布景.搭一间房间,照这间房间布置起来,它根本没有天花板,从顶上用垂直的角度来拍照,自然也不是困难的事.正因为根本没有天花板,自然也看不到吊在天花板上的灯了.」李玉芳在高斯进一步解释他的见解之际,兴奋地来回踱着. 高斯又道:「要证明我的见解是不是事实,十分容易,你将照片取出来,用放大镜来仔细审视,一定可以看到,照片给人的印象,虽然是这一间房间,但是,一定可以发现有很多东西是不同的.」李玉芳不待高斯说完,便已经取出了那七张杀人预告的照片来.其实根本不必用放大镜,便可以证明高斯的假设是大有道理的了. 因为将照片和房间中的一切比较过后,都可以看到有显着的不同.但如果是粗心地看一看照片,谁都会发现,这照片就是在这房间中拍成的.那实在是不值得奇怪的事,因为每一个人,平时看东西,很少自上而下,从垂直的角度来看的. 一些很普通的物件,从垂直的角度来看,就会变得难以辨认,这是视觉上的一种错觉.所以,照片上的东西,和房间中的物事,虽然有差别,不是仔细看,是看不出来的. 高斯看到自己的假设已被证实,他高兴说道:「现在,事情很明白了,李小姐,警方如果找到一个和布景工作有关的人,这个人就是最具嫌疑的人物了.」「那个人,一定是陈生发.」李玉芳回答. 「真有那样一个人?」「自然有,陈生发是一家规模很小的电影公司布景师,戚云在穷极无聊的时候,曾找过陈生发,替陈生发画布景,赚些钱用.事发之后,我们也访问过陈生发,陈生发似乎不肯说他和戚云之间的关系.是摄影棚另外的人告诉我们,两个月前,陈生发和戚云在摄影棚中,因为酬劳的多少,而吵了起来.戚云曾大声说陈生发苛刻扣了他应得的酬劳,两人几乎大打出手.后来戚云是给人拉走的,自此之后,戚云就未曾再到摄影棚去过.」高斯拍着手道:「是啊,动机也有了.」「动机是甚么?」「当然是仇恨,吵过后,陈生发还怀恨在心,开始处心积虑计划着,终于一刀刺进了戚云的背心.那是戚云被谋杀的唯一理由,不然,甚么人会谋杀一个一文不名的穷画家,你说是不是?」高斯记为自己这一番分析,更是有理,李玉芳一定会大表同意的.可是,等他一讲完,李玉芳却没有甚么表示,只是仍然看着那几张照片,然后,她指着照片,道: 「你看那是甚么!」高斯凑过去,李玉芳所指的是一件白色圆形的东西,在地上,近床部份,有一半是被一只袜子掩遮着,一时间的确很难说出那是甚么来. 但高斯没有多久,就道:「那是一只水银灯,水银灯的灯胆,那正是摄影棚中的东西.」李玉芳缓缓道:「我想是的.」她在讲那一句话后,停了半晌,又道:「高先生,你的推理能力十分高,从照片上看不到天花板上的吊灯这一点,就可以推测出这么多的事实来,如果警方破了案,你的功劳最大了.」高斯呆了一下,道:「你说『如果警方破了案』,那是甚么意思?照我看来,案子已经破了,这些照片全是陈生发寄来的,有甚么不对?那么,凶手自然就是陈生发了对不对?」李玉芳道:「不对,你只能说,那些照片是在布景棚中拍摄的,而陈生发的嫌疑最大.」「甚么嫌疑最大,他简直就是凶手,你别忘了,他有谋杀戚云的动机呀.」「就算你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事实,那么,还有一个疑点,是难以解释的:为甚么他要在动手之前,一连七天寄上这种形式的『预告』呢?」高斯有点不耐烦,道:「谁知道,或者他以为那样才够刺激,或者他心中十分恨戚云,要他在死之前,先受些惊恐.」李玉芳仍然不表示甚么,道:「你的意见是极其可贵的,我们会扣留陈生发,他是最具嫌疑的人物,案情有了甚么新发展,我再告诉你.」高斯很高兴,趁机道:「如果案子结束了,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晚餐.」「案子结束了,应该是我请你才是.」李玉芳说着,他们一起走出那幢房子,李玉芳上了警车离去. 高斯挺起胸膛,慢慢地走着,虽然在别人看来,高斯的样子并没有变,但是在他的心中,却觉得十分不同.他有一种很神气的感觉,因为他方才协助警方处理一宗十分棘手的案件,他颇惊讶自己有那么高的推理能力. 第四章 他走在街上的时候,他心里还在想,自己很可以改行,去开设一家侦探事务所,成为鼎扁大名的侦探,他更想到,案子破了之后,李玉芳自然会受到警方内部的嘉奖,她也一定会感激自己. 那么,自己和李玉芳之间的距离就近多了,高斯一面想着,一面横过马路,他有点飘飘然的感觉,几乎想大声叫起来:「你们快注意我,我就是替警方破了一件巨案的人.」这种心情,和他在多年前,他第一张相片在一本杂志上刊出的时候一样,他拿着那本杂志,恨不得将刊在杂志上的那张照片,送到每一个人的眼前去.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,仍然十分轻松,一直吹着口哨.当他处理完了自己的工作后,他忍不住拿过电话来,和李玉芳通了一次电话. 他在电话中问:「捉到那个陈生发了没有?」「已将他扣留了,」李玉芳回答:「片场的职工也指出,陈生发是摄影棚的主管,他可以有时间独自一个人,在摄影棚中做这件事的.」「他供认了?」「还没有,他矢口否认,说他自从两个月前和戚云吵了一架后,根本未曾再见过他,而且,他也根本不恨戚云这个人.」「别气馁,」高斯鼓励着李玉芳:「没有一个杀人凶手,肯爽快承认自己罪行的,可是到了证据确凿的时候,就难以抵赖了.」高斯听到李玉芳传来十分动听的笑声,他也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. 第二天,几乎所有的报纸上,都有戚云谋杀案已扣留了凶嫌的消息,有几张报纸,还刊登了陈生发的照片.高斯看到了陈生发的照片,一面喝着牛奶,一面「哼」地一声,自言自语道:「十足是个杀人犯!」他的心情十分舒畅,因为是由于他的推理,才捉到凶嫌的. 当高斯来到他的事务所之际,他几乎是未间断地吹着口哨.可是到中午,他仍未接到李玉芳的电话,他等得有点焦急. 他好几次想打电话给李玉芳,但是始终耐着性子等着,一直到下午五时,李玉芳的电话终于来了.高斯想趁机提出要和她一起晚餐,但是李玉芳却说:「请你到警局来一次,现在就来.」高斯还未及将他的邀请提出,李玉芳已挂上了电话,高斯只得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. 二十分钟之后,高斯已经来到警局,李玉芳在门口等着他,一见到高斯,她只说了一句话:「请跟我来.」高斯心中有些纳闷,从李玉芳严肃的神情看来,似乎是案子有了问题.但在高斯想来,案子是根本没有问题的,陈生发是凶手,那是毫无疑问的事.而且这个结论,也不是武断得来,是在慎密的推理之下,得出来的结果.推理过程之巧妙,连李玉芳也承认. 高斯跟在李玉芳的后面,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,又经过一道铁闸,那是扣留疑犯所在,等到高斯想发问时,他已经看到坐在木凳上的陈生发了. 陈生发的面容,十分憔悴,当高斯和李玉芳两个一走进来,他就抬起头来,用嘶哑的声音叫道:「我没有杀人,你们不能冤枉我.」李玉芳的声音很平静,她问:「陈先生,你有甚么仇人?我的意思,甚么人恨你入骨?」「没有人,人家只会巴结我,我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很富有的人了,我为甚么要去杀戚云这样的穷鬼?我和他吵过,但是我早已忘了.」高斯忍不住插嘴:「你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富有人,那是甚么意思.」「我有一个远房堂伯,才立下了遗嘱,将他的财产遗留给我,他是一个着名的富翁,我是他的继承人!」陈生发解释着:「而他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!你们可以到律师事务所去查这件事,我很快就是百万富翁,为甚么我会去杀一个穷鬼?」高斯道:「因为你恨他!」「我恨你们.」陈生发神经质地叫了起来:「我只恨你们.」他突然站了起来,双手握着拳,摇晃着,李玉芳连忙拉着高斯,走了出来. 高斯道:「你看到了,他发怒的时候,是如何地惊人,他是会杀人的.」李玉芳不说话,一直来到了她的办公室中,她才道:「可是照事实看来,陈生发更像是一个被谋杀的对象,而不像是一个凶手.」高斯睁大了眼睛,道:「甚么意思?」「警方已调查过,他说的是实情,他那位八十四岁的堂伯,因为患肝癌,躺在医院中,随时可能去世.而钜额的遗产,立即可以使他成为一位富翁,幸运之神已在他的头上飞舞,他会在这时,因为一次口角,去杀害一个人么?」高斯眨着眼,答不上来. 李玉芳的分析,听来很有道理,但是那些照片,却又证明着陈生发就是凶手,高斯一时感到迷惑了起来.他本来几乎已下定决心要改行去开一家侦探事务所,但这时,他的信念也不禁动摇了起来. 李玉芳来回踱着,道:「而且,经过律师事务所调查后,我们还发现另一项线索,获悉了陈生发的堂伯遗嘱的内容,遗嘱称,陈生发是第一继承人,但还有个候补承继人──」李玉芳讲到这里,突然停了一下道:「你认识一个人,叫作陈生保?」「好像听人讲起过这个人,他是一个花花公子.」「是的,候补继承人就是他.如果陈生发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,而不能接受遗产的话,那么,遗产就会落在这个花花公子的手上.」高斯明白李玉芳的意思了,他不禁笑了起来,道:「我想你一定钻进牛角尖去了,照你那样说法,陈生发应该是被谋杀的对象,要谋杀他的人,应该替他制造意外,例如用车撞死他,使他在悬崖上失足跌下去,使他的猎枪走火等等,但现在却是陈生发在杀人.」「高先生.」李玉芳微笑着,眨着她美丽的大眼睛,「陈生发如果不能洗脱他杀人的嫌疑,他必然被判死刑,这对陈生发来说,也是致命的意外!」高斯直跳了起来,道:「你的意思是──」「对的,那是对陈生发的陷害,高先生,时代进步了,人也聪明得多了,你刚才所说,汽车失事,悬崖失足,比起使陈生发蒙上洗脱不掉的杀人嫌疑来,差得远了.」高斯摇着头,苦笑着:「陈生保可能完全不认识戚云,他难道为了陷害陈生发,就去杀人?」李玉芳回答道:「高先生,对一个存心杀人的人来说,杀一个和杀两个人是没甚么分别的.」李玉芳究竟是一个十分有经验的警务人员,她在谈及杀人者的心态之际,丝毫也没有甚么特异的神情,但是高斯的心头,却已不舒服到极点. 李玉芳又道:「高先生,警方想请你去接近一下陈生保,因为我们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已在怀疑他,他能作出那么周密的谋杀计划,一定也在处处提防着.现在一切证据全是对陈生发不利的,他有逍遥法外之感,警方会在今晚安排两个人去打他,你则及时出现,替他解围,那你就可以和他做朋友了.」高斯颇有点啼笑皆非.如果这办法是别人提出来的,一定会严词拒绝,既然是李玉芳提出来的,他便丝毫不考虑地点了点头. 那是一场十分逼真的打斗,当陈生保在被三名大汉围攻之际,高斯及时出现,击退了那三名大汉,拉着陈生保来到自己的汽车旁. 等到陈生保喘定了气,高斯打量着他,他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,衣着入时,喷洒香水.高斯故意问道:「你一定有很多仇人?」「他一定疯了.他真的想杀我!」陈生保面色发白:「他……真的要杀我,其实,是他的老婆来勾引我的,他该杀他的老婆才是.」高斯皱着眉,道:「你说谁?」「别提了,」陈生保挥着手,「我要请求警方保护,这疯子,他老婆自己勾引我,他却要杀我,老哥,今晚幸亏你帮了我的忙.」「这样的杀人方法太笨了,」高斯故意说:「世上有很多巧妙的方法,可以杀人而又不需要负责的.」但陈生保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高斯的话,只是不住喃喃地道:「这疯子,这疯子!」高斯请他上了车,在车中高斯终于明白,陈生保口中的「疯子」叫许千钧,据陈生保说,许千钧的太太和他有暧昧关系.有一次,他们两人幽会之际,许千钧的太太告诉陈生保,说许千钧曾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杀他! 「现在,他果然派人来打我,想杀我了!」陈生保说:「我一定要警方保护我.」「许千钧是做甚么的?」「是一家撞球场的老板.」高斯叹了一声,他一点收获也没有,因为陈生保看来,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凶手,他将陈生保送了回去,再和李玉芳会晤. 当他驾车到半途的时候,他的心中突然一亮,他想到整件案子的症结所在了,他连闯过了两次红灯,将车子驶得飞快,来到了警局. 他立即向内冲去,大声叫嚷着,李玉芳走了出来,高斯握着她的手,用力地握着,道:「我知道了,我全知道了,快调查一个叫许千钧的撞球场老板,他是凶手.」李玉芳莫名其妙,道:「你说甚么?」高斯将他和陈生保谈话的经过说了一遍,然后道:「许千钧要杀陈生保,但是他的布局,却极其周详,他先找戚云下手,又在事先,寄了许多预告给戚云,他是有用意的,他的目的是要警方在那些预告中,找到陈生发,认为陈生发是凶手──」李玉芳吸了一口气,道:「对了,然后,警方一定会发现陈生发不可能是凶手,因为他将成为大富翁,而最有害陈生发动机的,就是陈生保,因为他是遗产的候补承继人,陈生保将不容易洗脱谋杀的罪名!许千钧的目的,也就达到了.他安排得真巧妙!你是怎么想到的?」「许千钧是撞球场的老板,他一定精于打撞球,在打撞球的时候,目的是击三号球入网,但是一个撞球好手,可以先撞击一号球,令一号球击二号球,再由二号球将三号球撞进网中.」「可怜的戚云,他就是一号球了!」李玉芳慨叹着. 在许千钧被捕而又承认罪状之后,高斯和李玉芳共进晚餐,他事先准备了许多话要对李玉芳说,但结果他们的主要对白却是如下: 高:我有两张闯红灯的告票,你能为我设法取消么? 李:不能! 高斯只好苦笑! 全文完 出术 第一章 高斯从梯子上跳下来,又抬头向那盏水晶灯看了一眼,点了一点头,道:「行了!」一个身形矮胖,头顶微秃的中年人,带着怀疑的口吻,道:「真的,他不会发现么?」高斯笑了笑,「卜先生,我藏在这盏水晶吊灯内的自动摄影机,藏得已十分巧妙.而且你别忘记,当这盏水晶吊灯亮着的时候,它的光度是一千烛光,没有人可以逼视那样的亮光,所以你可以放心,那架摄影机,绝不会被人发现的.」「它在拍摄影片之际,也不会有声响么?」中年人仍然不放心. 「普通的摄影机会有声音,但这架不会,因为我改进了其中的一些零件,现在问题是在你那里,那位岑先生,是不是一定会坐在镜头所对的那个位置.」那中年人道:「这点倒不用担心,我有办法使他坐在那个位置上.」「那就行了,」高斯拍着手心,「只要他坐在那个位置上,那么在赌博的进行中,不论他出甚么手法,摄影机都会一点不漏地拍摄下来,除非他在两小时的摄影过程中,根本没有出术.」「他一定出术的.」中年人的声音十分愤怒,「要不然,他绝不可能连赢十四场,赢得那么多.」高斯不愿和那中年人争辩,因为那中年人是本市有名的豪富,他是一家银行的董事长,还有许多许多的头衔,提起卜松柏的名字,是没有人不知道的. 而现在,高斯和卜松柏,就是在卜松柏的住宅中,那是一间专为赌博而设的房间,四面墙壁和地上,全是浅绿色的.正中是一张八角形的桌子,以及八张特殊的设计,可以长期坐着而不使人觉得疲倦的椅子.必要的时候,一只小型的电动马达,还可以使椅子垫子轻微的震动,使坐在椅上太久的人血液畅流,不致于有麻痹之感. 在那个桌子上,就是那盏水晶吊灯,高斯刚应卜松柏之请,在灯中暗藏了一架摄影机. 高斯没有出声,卜松柏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,道:「高先生,你别以为我会输不起,输些钱,我绝不在乎,只要是在公平的赌博下输的,如果对方用手法来赢钱,我就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,你明白么?」高斯道:「我自然明白,那位姓岑的先生是不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,经过今晚,就可以分晓了.」卜松柏道:「但愿如此,不单我一个人感到怀疑,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,因为他几乎可以看穿每一个人的底牌,没有一次『偷鸡』不是给他『捉』住的,而当我们有牌的时候,虽然出注极少,他也不看.」「你们赌的是『沙蟹』?」「是的.」「卜先生,我不得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见,玩那种赌博,技术高的人,赢的自然大些.」「我明白,但决计不可能像他那样,他像是可以看得穿底牌一样.」「他是甚么来历?」「在南美洲,他有一座矿场,规模很大,业务也很正常,我已经调查过了,但是他逢赌必赢,这就叫人心中不能不起疑了.」高斯踱了几步,道:「卜先生,请原谅我的好奇心,他连赢了十几场,究竟赢了多少?」「也没有人去详细算他,但至少也赢了有五六百万了吧,我就输了近两百万,别人也全是输了,几乎只有他一个人赢.」高斯不禁暗暗咋舌,这些豪富的赌博,赌注竟是如此之大,每一场赌博,都有几十万上下! 高斯又提醒着卜松柏,道:「摄影机是无线电控制的,当你发觉情形不对时,你可以离开牌桌一会儿,去按控制器的按钮,那么,在接下来的两小时之中,这位岑先生的每一个动作,都会被拍下来.」「谢谢你,你明天中午时分,可以来取回摄影机.」高斯告辞而退,他是一个以摄影为业的摄影师,但是像这种情形,他却很少遇到.高斯自己也是一个很精于赌博的人,而且,他也精于几种出术的手法,所以他有自信,那姓岑的如果真在赌博之中出术的话,那一定是逃不过他的观察的. 卜松柏送他出来,走出那间房间,便是富丽堂皇的大厅,之后,则是绿草如茵的花园,花园占据了整个山坡,一条路直通到铁门. 高斯上了自己的车子,驶出了大铁门,又去恢复他正常的工作了. 第二天中午,高斯又来到卜松柏的巨厦,卜松柏一脸睡容,迎了出来. 「昨天结果怎样?」「他又嬴了.」卜松柏愤然说. 「在你发动摄影机的时候,他有没有发觉?更重要的是,在那两小时之内,他有没有赢钱?」「他没有发觉,而且也不断赢钱,有一副牌,我明七一对,底牌是七,我是三条七,他明牌是三条六,但他却不出注,居然弃了牌.」高斯皱了皱眉,「沙蟹」玩得精的人,当然是勇于弃牌的居多,但是照卜松柏那样说,这姓岑的牌技,实在是太高超了. 高斯转过头,向一个穿制服的男仆吩咐道:「拿梯子来.」等男仆把梯子拿来,高斯踏上梯子,经过一番手续,将那摄影机取了下来,道: 「卜先生,下午两时,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,我们可以在小放映室中,看到那岑先生两小时中的任何动作了.」「好,我一定来.」高斯离开,回到事务所中,取出了软片,亲自冲洗,等到一大卷软片可以放映时,卜松柏也来了,和卜松柏一起来的,还有几个挺胸凸肚的大腹贾,介绍起来,不是行长,就是董事长,高斯也记不了那么多,只是请他们一起进放映室. 第二章 在高斯的业务中,有一项是代广告公司拍摄广告片,他那间放映室就是为了试片而设的,设备相当完善.等到众人坐定之后,高斯熄了灯,放映机发出轻微「轧轧」声,银幕上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亮点,然后,便看到了三个人,坐在那张牌桌前. 由于镜头自上而下拍来的,所以那三个人的面貌怎样,看得并不十分清楚,但是他们的动作,却可以看得很明白. 高斯听得卜松柏吸了一口气,道:「高先生,请你注意,正中那个人,就是岑逢源.」高斯便集中注意那个人,那人正咬着一支雪茄,而他面前已有了三张牌,两张是明的K,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已然弃牌了,因为他已略欠起身,将筹码拨到自己的面前. 然后,他仰面喷出一口烟. 在他仰面喷烟之际,高斯看清了他的脸,他有十分方正的脸型,已有五十左右年纪,如果早在二三十年,他那样的脸型,一定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. 他并没有穿着上装.这一点高斯早已注意到了,因为在赌博中,有一种「换牌」术,必需先收起几张牌来,行使那种骗术的人,西装上袋的衣袖中,就有着藏牌的夹袋,那么,他就不会脱下上装来. 那位岑逢源穿着一件绣花的丝衬衫,他一定是一个极讲究衣着的人,因为那件衬衫的钮扣上,全是镶钻石的,闪闪生光. 他也没有戴眼镜.这一点,也是高斯一看到岑逢源时便注意到的,因为在纸牌的骗术中,很高明的骗法之一,便是在纸牌上暗藏着某种化学药粉,肉眼是看不到的,但如果通过特制的折光玻璃,就可以很容易辨认出来,那么,行使这种骗术的人,一定要戴眼镜才行. 高斯用心地看着,他看到岑逢源不断地将筹码拢到自己的面前,他的动作,十分潇洒,有好几次,高斯看到他将筹码向左首抛去,高斯觉得十分奇怪,问道:「他那样是甚么意思?」「他是在打赏派牌的小姐.」卜松柏回答着:「那小姐是从一个很高级的俱乐部请来的,是着名的纸牌发牌人,相信不会有问题的.」高斯没有再说甚么,因为卜松柏的话,已将他思疑的另一个可能打消了,岑逢源和发牌人勾结行骗的可能,也已不存在了. 高斯也看不到岑逢源将双手放到台下,那证明他没有犯规的行动,高斯看到他不论是出筹码或是弃牌,动作都非常快,像是根本不必考虑一样.有时他也一连弃牌好几副,同时他面前的筹码,自然减少些,但减少的只是少数,而收进来时,却是一大笔. 在整整两小时的放映过程中,高斯全神贯注地看着岑逢源的每一个动作. 等到电影软片放映完毕后,他甚至觉得双眼一阵刺痛. 当他着亮了放映室的电灯之后,卜松柏迫不及待地问道:「高先生,你看出甚么毛病没有?」高斯摇着头,摊开双手道:「没有,我只能说,这位岑先生赌得很规矩,他技术高超之极,你们绝不是他的对手.」听了高斯的话,卜松柏以及其他的几位富豪脸上,都现出不信服的神色来. 高斯看到众人脸上那种神情,也只好抱歉地一笑,道:「卜先生,或许是他的手法,实在太高明了,所以我看不出所以然来.」卜松柏用愤怒的声音道:「一定是!」「那么,」高斯踱了几步,「唯一的办法,便是请我认识的一个人来看这段影片,我对于赌博的骗术虽然所知甚多,但比起我认识的那个人来,却只是小学生.」「那人是谁?」几个人一起问. 「他姓方,叫甚么名字,已没有人知道了,他的外号叫雪花方,那是说他发牌、洗牌的时候,纯熟得好像雪花飞舞一样.」「我听说过这个人,他是一个着名骗徒!」卜松柏说,语气之中,很不以为然. 高斯笑了笑.「卜先生,你要识穿一个高明的骗子,是用甚么手段行骗的,就非借重另一个高明的骗子不可,雪花方未必肯应我们所请.因为在骗徒之间,虽然相互不认识,也都有一种默契,是不会随便去揭穿人家的秘密的.他们靠骗来过日子,自然懂得江湖义气,所谓坏人衣食如杀人父母.」高斯一番话,说得卜松柏等人,只是苦笑! 过了好一会,卜松柏才道:「那么……就由得你来作主好了,我们只是不想和雪花方那样的骗子……有甚么关系而已.」高斯感到十分好笑,他摊开了手,道:「我是无所谓的,因为到如今为止,我没有受到任何损失,损失的是你们,你们如果肯承认失败,再也不和岑逢源赌钱,那就甚么事也没有了.」「不!」好几个人一齐叫了起来,而由卜松柏代表了他们的意思:「我们一定要再和他赌,而且要当场捉住他出术的手法,让他出丑.」「那么,我则非求助雪花方不可了!」「好!」卜松柏咬咬牙,「高斯先生,你代表我们去请雪花方.」「一言为定!」高斯和这几位大富翁握着手,将他们送出了办公室. 高斯并没有立即去找雪花方,他又回到放映室中,再将那卷拍摄下来的电影,仔细看了一遍.这一次,他看得格外仔细,足足用了双倍的时间,因为他在看到岑逢源一有甚么可疑的小动作时,他就立时停止放映机来仔细审视. 这样详详细细一遍看下来,还是甚么也没有发现,那令得高斯的心中,也很受气.因为高斯一直是自以为对各种扑克牌游戏的行骗手法,都十分娴熟的,他还为一本杂志写过好几篇解述行骗手法的文章,配合图片,说明行骗的手法,当他这几篇文章问世之际,一个很有规模的骗子集团,还曾写过恐吓信给他.所以,他也可以算是揭穿底牌行骗手法的专家! 但是现在,他这个专家,却甚么也看不出来,这对他的自尊多少有点损害,也正因为这样,他更要弄清楚岑逢源究竟是用甚么方法来行骗的. 他从放映机上取下了软片,放进盒中,挟着盒,离开了办公室. 那时,整幢大厦中已是冷冷清清的了,因为早已过了办公时间,高斯匆匆下楼,驾着车,二十分钟之后,他的车子,转进一条十分冷僻的路,然后,在一幢小洋房前停了下来. 那小洋房十分精致,花园中栽着不少树木,整幢房子的墙上,爬满了爬墙虎,在黑暗中看来,更显得像幽幽地,有一种特殊的神秘气氛. 洋房中只有几个窗口有灯光射出来,整幢房子都显得很宁静.高斯下了车,按着门铃,足足过了两分钟,才有一个女佣,来到门前. 那女佣的神情并不友善,硬板板地问:「找谁.」「找方先生.」高斯回答. 「方先生不见客人.」女佣转身就走. 高斯早知道有这种情形的,因为雪花方早已洗手了,他过去的生活是极其多采多姿的,但自从他洗手之后,他的生活,都由绚烂归于平淡,几乎摒绝一切交际,只以集邮来打发岁月,他对于集邮,有一种热烈的爱好. 第三章 高斯早已料到雪花方不会随便见人,所以他也早准备好求见的法子,在那女佣转过身去的时候,他笑了一下,道:「你去告诉他,我有一枚邮票要卖给他,他就会见我了.」女佣转回身来,「方先生已有很多邮票.」「是的,但是我这枚是他却没有的,我这枚是中国红印花三分改作小字当一圆.」「甚么?」女佣显然听不明白. 「你照我说的去转达就是了.」那女佣喃喃照念着道:「红印花三分改作小字当一圆,」一面念,一面走了进去. 不到三分钟,她几乎是奔出来的,并且连忙打开了铁门,道:「请进来,方先生请!」高斯走进铁门,客厅的灯也亮了,高斯看到雪花方已站在客厅的玻璃门旁. 高斯向着他直走了过去,雪花方的年纪还不很大,他至多五十岁,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,他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睡袍,看到了高斯,雪花方不禁呆一下道:「高斯,是你!」高斯笑道:「是我,你一定也知道了,我并没有那枚红印花.」雪花方的脸立时沉了下来,道:「那么请你别来打扰我,请出去.」高斯过去和雪花方的交情相当好,他以前写的几篇赌博行骗文章时,几乎日日和雪花方在一起,所以他那样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,高斯并不觉得难堪,反倒「哈哈」笑了起来,道:「雪花,你不能躲起来一个朋友也不见,只见那些邮票经纪.」雪花方叹了一声,道:「我不是不想见朋友,但你知道,我已洗手了,我不想使自己今后的生活,再和以前的生活有任何关系.」高斯点着头道:「我同意你那样做,但我和你以前的生活,并没有多大的关系,是不是?」雪花方又呆立了片刻,才表示同意,他侧转身,道:「那么,请进来,夜猫子进宅,无事不来,你是为了甚么来的,请说.」雪花方虽然已请高斯进去坐,但高斯听得出雪花方对他,仍然不是十分欢迎.高斯也知道,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提起岑逢源逢赌必赢那件事,雪花方一定不等他讲完,就赶他出去了. 所以,高斯道:「我最近拍了一卷电影,想请你来欣赏一下.」「甚么?」雪花方瞪着眼,「我甚么时候对欣赏电影有兴趣?」「你有没有电影放映机?我想你应该对这套电影有兴趣的,虽然你或许不愿意看,但是它一定令你感到十分有趣,我可以保证.」高斯说得十分神秘,雪花方望着他,不置可否,过了好一会,他才道:「好,既然你来了,就不妨看你那卷电影.」雪花方站了起来,走进了内室,不一会,他就推着放映机走出来,高斯连忙走过去,支开了一幅四尺半乘三尺的银幕,将放映机推到适当的距离. 雪花方挥手,令一名在旁伺候的男仆熄了灯,高斯上了软片,他拍摄的影片,开始在银幕上现出来. 几乎只放映了半分钟,雪花方已经用极其愤怒的声音叫了起来,道:「停止!停止!」他不但叫着,甚至冲到高斯的面前,一把拉住高斯胸前的衣服,厉声喝道:「你是甚么意思?」高斯忙道:「放手!放手!我是想请你来看看,那人是如何出术的,因为他逢赌必赢.」「他……他妈的如何逢赌必赢,关你甚么事?」雪花方涨红了脸,粗言冲口而出:「你是一只卑鄙的臭猫,你以为我会管这种事?」高斯用力挣扎着,但是雪花方将他抓得如此之紧,他挣脱不了. 只听得雪花方叫嚷着,道:「快将这家伙赶出去,别像死人一样站着.」那男仆赶了过来,放映机仍然轧轧地响着,但是高斯无法敌得过他们两人,或者说,高斯无意与他们两人为敌,因为他就算能打得过雪花方的男仆,他来这里的目的,也是达不到的. 是以他被雪花方的男仆,直推出大厅,推下石阶,到了花园中. 雪花方到这时,总算才松手,但是他仍然在破口大骂,叫道:「滚!你快滚!你要是再不滚,我放狼狗出来咬你!」高斯虽然不致于「抱头鼠窜」而逃,但是却也走得相当狼狈.当他驾着车,驶出了那静僻的道路后,才叹了一口气. 高斯未曾想到雪花方的火气会这么大,他一定对他自己以前的生活,深恶痛绝,所以才会这样的.如果雪花方不愿帮忙,高斯也想不出再有甚么人,可以识穿一个高明骗徒的手法了. 高斯回到家中,又做了一些事,午夜时分,他准备睡了,电话铃忽然响起来,他拿起电话,竟听到雪花方的声音! 高斯一听到雪花方的声音时,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!但是,他的确是听到雪花方的声音,雪花方在说:「高斯,白天我将你赶出去,这是你罪有应得,你明白么?」高斯心中大喜,忙道:「是,你赶得好,你一定已看完了那电影,是不是?」雪花方停了片刻,才道:「是的,你是一个魔鬼,高斯,一个鬼,你知道我一定会忍不住看那电影的,我应该将那影片和你一起摔出去.」高斯笑了起来,道:「火气别那么大,雪花方,你是第一流的赌徒,现在我可以问问题了么?」「不必问,答案只有一个,你所摄到的那位先生,他绝没有出术.」雪花方用肯定的语气说. 高斯不禁呆了,如果雪花方说岑逢源未曾在赌博中作弊,岑逢源如果有作弊的话,雪花方是绝不应该看不出来的. 高斯停了片刻,才又道:「那么……那么他何以总是赢钱呢?」「技术加上运气,兄弟!」雪花方老气横秋地说. 高斯冷笑着,道:「你相信有那样的技术,那样的运气?雪花方,我相信你是有世界第一流的技术和运气的人,但是,你能不能像他那样赢法?」雪花方沉吟了一下,说道:「我不能,我不是总赢的,他从来没有输过?」「没有,从来没有.」雪花方又呆了半晌,才道:「如果我想和这位岑先生赌一场,是不是有机会?」高斯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,他道:「你的意思是说,你想当场拆穿他的行骗手法,令得他无所遁形,是不是,那实在太好了.」「不是那样,兄弟,我已说过了,我认为他没有出术,但是我还是想和他赌一场,看到他的赌技,我手痒了,你明白么?」「明白.」高斯立时回答.高斯真是明白的,像雪花方那样的赌徒,即使他洗手不干了,但是看到那样技术高明的赌徒,他是一定会生出与之一较高下之心的,这是人之常情. 「那么,先告诉我,和他一起赌的是哪些人?」他报了他记得的几个名字,事实上,他只要讲出卜松柏一个人的名字来,就可以知道是豪赌了. 雪花方又道:「你联络好了,再来通知我.」高斯连声答应着,他们的通话,至此便告结束. 当高斯被雪花方不客气地赶出来之际,他的心中,实在十分气闷.因为,他是在卜松柏等人的面前,拍胸脯担保可以看出问题来的,而他却被雪花方赶出来,那实在是很失面子的一件事.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,雪花方看过那卷影片有了结论,不但有了结论,而且还愿意和岑逢源来赌一场. 那样的结果,可以说是最理想的! 高斯本来想立时打电话给卜松柏的,但是时间实在太晚,是以他只好将这个电话留到明天再打. 一场表面上看来,似乎和平常没甚么分别,却暗流汹涌的赌博,快要开始了. 高斯和卜松柏提出雪花方要参加赌局,卜松柏不免有些犹豫,因为雪花方是臭名远播的赌徒,而他们却全是有身份的人. 但高斯随即说服了他们,同时高斯也答应他们的条件,那就是高斯也要参加. 高斯实在是没有能力参加那样豪赌的,但是卜松柏却愿意支持他,高斯这才答应下来. 这时,大厅中灯光灿烂,客人还未曾坐下,正各自举着酒杯,高斯站在雪花方的身边,他们已和岑逢源见过面了,岑逢源独自站在大柱旁,他的风度十分好,谈吐举止,都像受过高深的教育,看来实在不像一个骗子. 但是,骗子是不会在自己的额角上写着字的,雪花方何尝不像是一个绅士,但是雪花方却是不折不扣地一个职业赌徒. 岑逢源和雪花方见面的时候,高斯曾特别留意岑逢源脸上的神情.如果岑逢源是一个赌徒,又是一个骗子的话,那么他一定听过雪花方的名字,那么当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,就是大名鼎鼎的雪花方的时候,他一定会有异样的神情. 但是,岑逢源却一点也没有甚么特别的神情,他只是有礼貌地微笑着,和雪花方握着手,寒喧几句,便又转身走开. 高斯很难从岑逢源脸上的神情,看出他是不是知道别人已在怀疑他,因为他的行动和应对,都十分得体,如果他是一个骗子,那么他一定是第一流的骗子. 主人在请客人坐上牌了,一共是八个人,每一个人走近桌子,都在美丽的发牌小姐中上,抽一张牌,依着牌面的大小,依次从发牌小姐左手坐下来,高斯正对发牌小姐,在他左边的是卜松柏,卜松柏之旁第三人是岑逢源. 而雪花方抽到的位置,是在岑逢源的对面,他和高斯之间,隔着发牌的小姐. 在各人坐定之后卜松柏笑着,道:「我们今天不要筹码,好不好?」「好!」一位实业家首先赞成. 岑逢源无可无不可地点着头,雪花方似乎有点意外,他皱了皱眉,道:「好,用现钞,才更刺激.」他首先从他上衣的袋中,摸出两厚叠大钞来,至少有八、九万,岑逢源也摸出现钞,各人的面前都放定了钞票,几乎全是全面额的钞票. 第四章 发牌小姐将一只手提包放在桌上,拉开了拉链,手提包中放着十多副牌. 卜松柏拿起一副来,小心检查着封口,又交给他身边的人. 等到每一个人都点头之后,牌才回到发牌小姐的手中,然后,又拣第二副牌. 发牌小姐用尖指甲,挑开了封口,捡出了两张替牌,牌在她的手中,柔软得像是牌与牌之间有弹簧一样,她将牌洗了又洗,放在发牌机中,一张一张,发了出来,赌局开始了. 开始的一个小时,赌局没有甚么刺激可言. 到了第二个小时,胜负大了起来,像往常一样,岑逢源开始赢钱,他赢了十分多,卜松柏已输了十多万,他添了几次钱,雪花方也输得七七八八了. 第三小时开始的时候,雪花方站了起来,道:「对不起,我要去打一个电话,叫人送钱来.」卜松柏客气几句,表示他这里有现钱,但是雪花方是一个赌徒,他自然知道真要赌,一定要用自己的钱来赌的道理,所以,他还是去打了一个电话. 等到他又回座的时候,他要求换新牌,发牌小姐打开手提包来让他拣,他拣了两副牌.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中,他很少进牌,但是他却全神贯注地看人家打. 高斯也十分用心,他倒并不是用心在自己的牌上,而是用心注意着岑逢源的每一个动作. 岑逢源实在没有甚么可疑的地方,但是他的目光实在太锐利了,像是可以看穿人的底牌一样,他总是输很少,而嬴很多. 岑逢源面前的钞票越来越多,堆积如山,可是高斯却一点也看不出他有甚么不法的手段.高斯曾用眼色询问过雪花方,但是雪花方却缓缓地摇着头. 雪花方在摇头,那表示他也看不出甚么不妥的地方来. 半小时之后,卜府的管家领着一个老者,将一只公文包交给了雪花方.雪花方将公事包放在膝头上,自包中取出一叠一叠的钞票来,放在他的面前,那全是半新旧的大钞,每一扎上都有两个纸圈交叉扎着,而每一个纸圈的封口处,都有银行的印监,写着这一叠钞票的总值. 雪花方总共取出了二十叠那样的大钞来,谁都知道,那是一百万. 赌局停了几分钟,有的人趁机离开一会,岑逢源召来了侍酒的男仆,当男仆推着酒车来到他身边的时候,他要了一杯「不知年」的白兰地. 高斯也感到十分刺激,他要了一杯「皇族」威士忌,喝了一大口. 赌局又开始,雪花方再要求换牌,仍然由他拣了两副牌,他在拣牌的时候,笑着问发牌的小姐,道:「你是不是认识我?」发牌小姐摇着头,风趣地道:「手气不好的先生,我总是不认识的.」雪花方笑了起来,道:「你是张建风的手下?」「不,」发牌小姐回答,「我是陈四姑教我的.」雪花方点了点头,道:「陈四姑,是的,我认识她,她是发牌行中信用最好的一个,她曾经拒绝过巨额的贿赂,不肯协助行骗.」发牌小姐笑着,道:「是的,四姑教过我,我们这一行,最要紧的是信用.」雪花方笑道:「请发牌!」发牌小姐在每人的面前,发了两张牌,一张明,一张暗的. 有四个人看了底牌之后,立即弃了牌,高斯的面牌是黑桃K,卜松柏的面牌是红心八,岑逢源是方块七,雪花方则是黑桃Q.高斯取起牌来,先将两张牌相叠,然后慢慢移开,他的心不禁跳了起来,那又是一张K,他已有了K一对. 高斯慢慢地吸了一口气,这时,桌面上的钞票,已多得令人目眩,如果赢了一副,所得的可能比一年的工酬更多. 人总难免有侥幸的心理的,这就是为甚么几乎每一个人都爱好赌博的原因,但高斯立即镇定起来,他如常地出着码. 第三只牌发了下来,高斯得到的是一张十,卜松柏又得了一张八,而岑逢源再得了一张七,雪花方的牌最差,得了一张二.雪花方在得了一张二之后,一动也不动,像是一尊石像一样. 卜松柏望着岑逢源,岑逢源缓缓地喷着烟,不动声色.卜松柏挑起一叠钞票来,手伸出去,钞票一张一张在他的手指中滑下,没有人嫌他那样做太慢,太费事,因为那许多钞票飘落桌面,必竟是惊心动魄的,足足有两分钟之久,钞票才飘完,卜松柏说出了正确的数字,然后他笑道:「我看你们都可以弃牌了!」高斯是没有理由弃牌的,因为他早已有K一对,岑逢源的手指动作十分快,飕飕飕地散着钞票,一叠又一叠,足足抛出了三叠,才凑足了卜松柏的数字. 雪花方的动作更快,因为他面前的钞票,全是一扎一扎,有银行印监,未曾开过封的,他抛出了一扎,又数了十来张钞票补足数字. 卜松柏微笑着道:「方先生,你这牌也跟进?」雪花方微笑着,并不回答.高斯在将钞票推出去的时候,手指有些发抖. 第四只牌又发了上来,高斯得了一张七,卜松柏得了一张A,岑逢源也是一只A,雪花方则仍然最差,他得的是一张三. 第四张牌的出价更高,等到四个人都将钞票放在台中央之后,已有将近一百万的现钞了. 不但赌的人在紧张,连发牌的小姐也在紧张,等到每一个人都停止动作之后,发牌小姐才娇声道:「开始发牌了!」卜松柏道:「请!」发牌小姐手指灵活地从发牌器中,将牌一张一张地发了出去. 最后一张牌是覆着的,让得到牌的人慢慢去看,其实,快看和慢看都是一样的,牌总是那张牌,但是看得慢些,在那几秒钟之内,却可以在心中希望,发到自己手中的,是一张最好的牌! 那是赌局最紧张的一刻了! 即使是在最紧张的一刻,高斯也没有放松他对岑逢源的注意. 因为他实在不相信任何人会有逢赌必嬴的好运气,但是岑逢源今晚又是大赢家. 但是,岑逢源如果保持今天的赢家的地位,他就必需赢现在所赌这副牌,因为他面前的钞票,已经出了三分之二,第五只牌还要出价,他如果不赢这副牌,他就输光了! 而他是常胜的,他一定要赢这副牌! 高斯早已看好了,在只有四张牌的时候,形势最好的是卜松柏和岑逢源,他们两人,都可能有三条八,三条七,或是A八,A七两对. 而高斯和雪花方都很不妙,尤其是雪花方,至多不过.一对而已.